第89章 新月娟娟

北伐归来，姬贤还率众官在城门外迎接，如今却将自己置身事外，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是了然于心，还是死水微澜？

    他的潜心笃志、努力修炼的结果，他的不羁之才、立下的壮志雄心，难道就这样以黯淡作结？她在心里替姬贤叹息不平，隐约觉得一切已成定局。

    一开始离开皇宫，她的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可以继续和姬贤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在附近客舍长住，房东另辟一地菜园给她，她在里面养了一群鸡，另养了一条狗替她看家。时不时的，她会跑到姬贤的画坊，帮他打理家务，甚至还帮他兜揽生意讨价还价。

    可是，日子一长，她感到莫名的空虚。

    她替姬贤空虚。

    她将目光转向皇宫方向，浩大的钟鸣声正悠悠而来，昭告周国正以令人震慑的势头崛起。此刻，那个帝王一定端坐于广庭华柱之下，以睥睨天下的目光扫视匍伏于地的人群，接受臣民的顶礼膜拜。

    一切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下一个，又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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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夜晚，柴荣站在书房的疆域图下，摇曳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皇上，始源君的密函。”

    丰大总管进来，将一叠书信放于柴荣面前，恭谨地站立一旁。柴荣灯下细读，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一缕笑意浮在脸上。

    “始源君的信来得及时。”柴荣赞许，接着朝丰大总管道，“传唤赵将军。”

    丰大总管小心提醒：“皇上，已经三更了。”

    柴荣这才晃过神，揉揉太阳穴，笑了笑：“朕当自己还在军帐中。今日已晚，朕就在书房歇了。”

    丰大总管连忙唤宫人内侍准备，一阵忙碌之后，柴荣换上寝衣，闭眼躺在床榻上，不一会儿响起了均匀有致的呼吸声。

    丰大总管轻手蹑脚正要离开，柴荣突然开口：“大总管，天葵子回来了没有？”

    皇上终于发问了。丰大总管一阵紧张。

    “回皇上，奴才三天两头去催，天葵子姑娘硬是不肯。”

    一阵沉默，接着柴荣道：“她还在生朕的气？”

    丰大总管这才放下悬着的心，谄笑说：“天葵子姑娘哪会生皇上的气？她是小孩子气，说这一年她养了狗养了一群鸡，她放不下它们，丢下它们会难过。她又不能把鸡呀狗呀带进宫里，所以不肯来。”

    柴荣翻了个身，半晌才轻声说：“蠢丫头。”

    均匀有致的呼吸声再度响起。

    白日，阳光普照大地，融化的雪水顺着殿檐滴滴答答往下淌。幽寂的皇后宫里，本来就无眠的佩兰早早起床，吩咐燃上迦南香，以绣花织衣遣闲。

    紫苏默默地撩开窗帷，让细细的阳光透撒，目光时而飘向窗外。此时，她正望见丰大总管从迂廊一带走来，眼里闪动一丝光亮，不禁说道：“娘娘，皇上就要过来了。”

    另一宫女说道：“皇上昨晚什么地方都没去，歇在书房里。”

    佩兰吩咐换上鸳鸯缠枝花的正装，率一众宫女在殿前迎候。不一会儿，柴荣大踏步进入，但只见满目红莲，一团皎洁。

    柴荣搀扶起佩兰，美人如新月娟娟，与当年的泽兰重叠交错，几乎难辨。幻境恍惚一霎，跌回现实现境，便不无歉意道：“自从嫁给朕，朕却北伐西征，留你独守寒宫，实在委屈你了。”

    佩兰眼里噙了泪，含笑道：“皇上日理万机，为周国百姓造福，臣妾理应替皇上分担解忧。只是一介女流，不能与皇上一同驰骋沙场，心中困窘不安。”

    “你娴静温存，秀外慧中，颇有当年泽兰的风范。”柴荣赞道，“蝗灾之时，你识大体顾大局，满城上下一片精诚凝聚，朕还未谢你呢。”

    佩兰敛袖谢恩，陪柴荣进殿内说话去了。

    紫苏垂手候在殿外，看檐下的雪水滴尽，凝结成冰晶，阳光下透着透亮的莹光。转眼日头转过殿角，只余空漾云水，心里也怅惘得没处着落。

    过完这个年，三年守孝期就满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待在这个宫里？

    尚在自叹自悯，殿内传来响动，在一片恭送声中，柴荣负手走了出来。紫苏清楚的记得，这是柴荣第二次来到皇后宫，第一次还是大婚之时。她不知道，等到柴荣第三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丰大总管走在最后，经过紫苏面前，状似不经意的说道：“紫苏姑娘深得先夫人真传，皇上回来，这‘君山银针’还需紫苏姑娘敬奉。”

    一抹惊喜从紫苏眼里掠过，她嫣然含笑，恭声称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