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南京

    掌柜压低声音道：“纪大人是我们汉人的英雄，您能赏光来听戏,小店蓬荜生辉啊！可是今天来的这位贵客,恐怕就连大人……也得有所忌讳了。”

    贵客？

    云初听罢心里一顿，敢当着自己面肆无忌惮的贵客，还能有谁？

    他脸色依旧冷淡的催促金惟玉：“你出去买宵夜！一会来找我。”接着不管不顾他那张死脸,下了力气就是一推。

    掌柜看纪云初留意已决，正在斟酌——如何将这位不会看人脸色的客人，礼貌的赶走，小楼的雅间门开出一条小缝。

    掌柜无辜的深鞠一躬,心中舒出一口气，想说你们君臣二人,要抢雅间便抢吧，不要伤及池鱼便是。

    缝内钻出一人，对着云初小声：“我们家公子请纪大人一同观看，不知意下如何？”

    云初淡笑道：“我如果说‘不’，一定要你家公子让座，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呢？”

    他话音轻而低，但是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掌柜的脸色变了变，恨不得把头埋进描金扇里。

    门内之人显然也听的清楚，里面传来一声嗤笑，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嗔责，悠然的吐了几个字：

    “纪云初，进来。”

    外面的卖艺人已经敲锣打鼓的开始了。

    那人声音嘹亮，语调铿锵，，没说完一句，总要“咚”的敲一下小鼓，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珠，滴溜溜的绕着全场转悠。

    云初不再多说什么，垂着眼便上了台阶，挤进这扇雕花的小门内。

    宽敞的雅间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壶茶，几盒淮扬点心，桌前是一坐一立二人。立者毕恭毕敬，见有人推门而入，鞠躬道：“纪大人。”

    坐着的那一个，依旧一袭沉静的玄色，颀长的身子端坐的笔直，领间露出一截金丝龙纹的淡色里衣。

    他捧着着茶缓缓拨着杯里碧绿的茶叶：“赐座。”

    云初低着头，余光见他已经扭过身子，正对着自己，才硬着头皮抬起脸，对视那张脸。

    一晃又是几年，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加深了轮廓，够稳重，也够英气，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不露声色的似笑非笑。云初对着这张脸，忍不住文邹邹的想到“眉目如画”一词。

    他心里百转千回，想到上一次离开前，还是误会、争吵之后的不欢而散，只得苦笑：“没想到是陛下……”

    周邺也不戳破他的托辞，轻笑一声，任他站着，眼睛似乎又关注起楼下的戏台。

    阁楼下说书人正说到悬念处，鼓槌凌空翻了个跟头，稳稳的接在掌心。

    故事说到昭明帝安插心腹在谢国丈的府中，那心腹对皇帝忠心耿耿，却不想被国丈儿子看出端倪，不知又该如何巧渡此劫。

    侍卫已经搬了椅子过来，周邺淡漠的放下杯盏，挥推侍卫，指着桌边的空位道：“既然来了，陪朕看戏吧。”

    云初心中翻腾，犹豫道：“还是算了，小金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周邺听罢，压低声音，口气不可置疑：“坐下。”

    云初心里念着既是臣子，自然要遵从圣意，浑身不自在的坐下。这座位侧对楼下小戏台，却正面对着九五之尊，云初把低着的头扭过去，状似认真的看戏。

    总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云初想着，估计是周邺看见自己抢雅间，抹不下老情人的面子，才勉为其难共处一室，这样耗下去，君臣岂不都是尴尬？

    他正盘算着如何找个漂亮的借口，身侧的男人轻咳一声，接着道：“没想到是你。”

    云初有种被抢了台词的郁悴感，他坐正身子，发现周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我也是……”

    台下又悬念迭起的讲起了皇帝的心腹，是如何自损一只手臂，用苦肉计取得对方信任的，许多看客已经老鹅一样伸长了脖子，迫切想知道后面怎样了。

    云初没话找话的垂着眼，捻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怕是假的吧，谢丞相又不是呆子。”

    周邺笑了一笑：“倒是瞒不过你。”

    云初刚要说什么，周邺又道：“可那时候怎么就瞒住了？朕娶了谢延淑的时候。”

    虽然惊讶于他这么轻易的提起这些不怎么光彩的旧账，云初却是早就不记挂这些事了，他叹了口气，如实道：“算了，我也做了不少错事，现在也不太在意这些了。”

    身侧的男人显然不能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满意，他喉咙里又“嗤”了一声，手托茶碗，气定神闲道：“不会是因为太喜欢朕，忘了防备吧？”

    云初想要发作，硬是忍下了。他现在特别期待金惟玉赶紧的来，要是知道进这个雅间是要来当受气包的，就是戏里讲的是他纪云初的丰功伟绩，他也不会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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