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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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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天谴

    再说孟小北这边的故事,他这年是念大三。

    小狼狗重获自由,年轻人身体精神上都恢复很快,迅速又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经历过一轮人生磨难,没被压垮,整个人反而更坚实耐操。孟小北现在脾气又倔又臭又硬的,盐酱不吃,死不悔改,准备新一轮的抗战。

    长期拉锯冷战的双方,同时面对一个尴尬棘手处境。孟小北念大学,必然不可能被禁闭在家里,父母栓不住他。也恰恰因为上大学,无法长期离开北京,他也跑不了,事事处处仍在家人眼皮底下监控着,他目前不能跟爱人私奔、跑到香港或者跑出国去。

    孟家集中攻坚的火力,暂时告一段落,双方转入持久战。当初打成那样,动了棍子,见了血,这时让孟家长辈亲友一下子接受,面子里子上都过不去,只能就拖着。

    大姑偶然明白过来,有一回问:“妈,孟小北是不是周末来过您这?”

    老太太:“嗯,来。”

    大姑问:“贺少棠是不是也来过啊?……您也不告诉我们了?”

    老太太闷不吭声,装傻呢!

    孟奶奶的态度,这时已软化转变,就是太疼爱溺爱她大孙子了。以老太太这暴脾气,将来孟小北给她弄个孙媳妇回来,她未必看得合眼。贺少棠至少是她这么多年看惯的,一直器重倚仗的干儿子。人老多情,面对身边最亲近依赖的人,原先为人处事那些顽固倔强的棱角,慢慢就消磨掉了。

    孟奶奶心疼孙子,却也心疼儿子建民,无论如何不能当面拆建民的台啊!她不好意思让其他人知道,她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悄没声响地招大孙子和少棠上家里来。

    双方再见面,绝口不提糟心事,一家人仍像以前那样处着,彼此心照不宣。少棠提着烟酒上门,陪老爷子喝酒下棋,饭后四人一桌欢快地打麻将。当然,少棠在二老面前表现稳重,绝对不在家里跟孟小北腻歪,坚不发生身体接触,更不会同床过夜,避免挑战老两口承受的“底线”。

    孟小北大部分时间住宿舍,周末和少棠同居。他通常周六中午回爷爷奶奶家吃顿饭。现在每次再去他奶奶家,事先一定打电话确认,坚决不和他二姑二姑父碰面,脾气很倔的,互相不来往。就因为这个,老太太也不太愿意让她二闺女两口子过来,有事打电话,电话里说,“俺家里乱,心烦,恁两个别过来。”

    二姑发觉自个儿最后弄得里外都不是人,我帮您管教您这出格的大孙子,最后您跟那个外人亲亲热热又和好了,反过来埋怨起我们了?!

    二姑追着老太太说,“果然您大孙子最重要了,比我们谁都重要!”

    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本来就是,俺老两口这房子,将来也都是留给大碑碑的。”

    二姑一撇嘴,撇出两片瓜子皮:“算了吧您呐,孟小北人家有高干对象,衬的是房子和钱,将来住大别墅,还看得上您这五十年代建的小破楼房?!”

    老太太气坏了:“滚蛋都滚蛋!!”

    少棠在新家安了一部电话,后来又花几千块钱给孟奶奶家也装上电话,方便奶奶电话找大孙子。

    孟小北大三逐渐忙起来,尤其每学期期末,交考试作品、结课设计之前那一两个星期,全班都忙疯了,赶交作业。楼道里每间宿舍都是点灯熬油,晚熄灯之后,男同学们将画架摆在水房内,摆成一排,熬夜画画。

    孟小北身上套一条围裙,手上、围裙上全是油彩,熬夜困了就在水房用凉水猛搓脸,抽一根烟提神。

    王宇辉说:“孟小北你头上绑那个小红发箍太逗了,早知道我不画林硕,我画你!”

    孟小北晃晃脑袋,一乐:“爷这么帅气,我恐怕你画不出我独树一帜的气质与神韵。”

    一群人“吁吁”地起哄。

    林硕坐椅子上拿本书看,一动不动,抖着眼皮道:“王宇辉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子为你坐两小时了,我不帅吗?你什么时候画完?”

    王宇辉:“是老子的兄弟吗?你催什么催啊,你作业已经交了,你不当模特谁当模特?”

    林硕闷闷地,粗声道:“老子还想回屋睡觉!”

    孟小北笑:“大硕硕,跟哥儿几个招吧,分手了伤心呢吧?男人也有伤心泪,哭吧哭吧不掉价!”

    王宇辉道:“高中的初恋,上大学以后山高水远、两地分居,理想和人生追求逐渐上升到不同高度层次,早晚都要分嘛!你看咱们班,六对高中时有朋友的,林硕你是坚持最久一对,果然最后全部成为旧爱。”

    孟小北手腕移动,画笔沙沙地在画布上描摹,完成最后一片渲染色。

    自己很幸运,掐指一算,这是他认识少棠的第十五个年头。他和少棠才是坚持最久一对,背靠背坚守至今,从未想过要分开,每天彼此都是“新欢”。

    “咱们宿舍六个汉子全部耍单了!”王宇辉兴致勃勃提议:“改天咱们勾搭国画系的女生宿舍搞联谊吧!国画系出气质型美女,妹子们都特漂亮!”

    孟小北一本正经道:“你们几个去吧,我就不去联谊了。”

    王宇辉:“为什么不一起?人多势众才好向妹子开口啊。”

    孟小北说:“我一露面,人家一屋六个美女,肯定都看上的是我,你们五个还有份儿吗?算了,我谦让给你们了。”

    众人怒吼,“不要脸!滚吧你!!!”

    孟帅哥惨遭围攻,被泼一身颜料汁,滚出水房。

    孟小北心想少棠我对你多么忠贞,小爷在学校吃亏受委屈了,又不能和女同学搞联谊,回家统统在你身上找回来。

    有一次回奶奶家,正好小表弟也在,缠着北哥和棠棠叔教他打《超级玛丽》。

    孟小北两脚翘在茶几上,指挥他表弟:“吃绿蘑菇绿蘑菇,傻小子别吃那个紫的,那个是毒蘑菇!”

    “骷髅龟!打掉那只骷髅龟你就能喷火球了!”

    “管道里有食人花食人花快跳过去!!!”

    孟小北指挥的凌厉度赶不上一大波食人花凶残来袭的步伐,小表弟迅速挂掉。孟小北让表弟闪开,和少棠玩2P,两人配合默契,手指都极灵活,少棠每次打游戏也像个大孩子,认真,专注,时不时吼一嗓子招呼同伴火力加持。玛丽夫夫打怪破关所向披靡,这是多年培养出的契合度。

    家庭关系巨变,滂湃之后缓缓归于平静。然而在海平面下看不见的地方,仍波涛暗涌。

    这年农历新年,孟建民破天荒回来了一趟,陪老太太过年。

    少棠当天也在奶奶家。老爷子在屋里慢条斯理儿地给凉拌西红柿剥皮、挑蛤喇肉,少棠帮老太太在厨房杀鱼呢。那鱼在池子冷水里游了一早上,不停吐泡,越游越活,也是一条倔种,坚不肯就范投降。少棠伸手把鱼捏出,两刀拍下去,鱼从砧板上顽强地蹦起来了!

    鱼满地蹦跶。

    一家人乱蹿抓鱼。

    “我靠我靠,这肯定是一条鲤鱼精啊!”孟小北摩拳擦掌,兴奋。

    “我来,我来抓!”少棠撸开袖子,跪在走廊里,趴着从碗柜下面摸那条鱼。

    少棠其实根本不会杀鱼,他哪干过这个?摸一手黏糊糊的鱼鳞,手忙脚乱。这就是在老太太面前逞能,装大拿呢,哄爷爷奶奶开心。

    大门敞开,孟建民拎着行李和烟酒进来。一家人打照面,都怪不自在的。孟奶奶诧异道:“俺还以为,你明天才到。”

    少棠喊了一声:“大哥。”

    孟建民硬着头皮点点头,调开目光,不说话。

    少棠趿拉着拖鞋,裤腿挽着,袖口撸开,衬衫后襟从裤腰里扯出。那种既邋遢又很随意惬意的感觉,就像是出入自己家,居家汉子模样;好像在这家里,他才是老太太亲儿子!

    少棠把鱼捞回来,在砧板上剁死,收拾完毕,擦净手,穿上大衣主动告辞了。大过年的,不触霉头。

    孟小北不开心,眼皮一翻,那个爸来了,这个爸就一定要躲吗?少棠用眼神叮嘱臭小子:老老实实陪你爸说话,哄哄你爸。

    孟奶奶夹在中间也为难,不忍令建民伤心,然而以往这些年除夕,都是她大孙子和少棠陪伴她左右,看晚会,听放炮仗。少棠和小北都能聊,那俩人一唱一和,逗得老两口特开心……少棠杀完的鱼,还没吃就要走?!一家人,什么时候能真真正正像一家人的样,坐下一桌欢欢喜喜吃顿团圆饭呢。

    少棠离开时,与孟建民在走廊处错肩而过。

    建民盯着少棠的手,突然说了一句:“你手上戴那戒指,也是‘地摊’买的?”

    少棠不知道“地摊买的”这典故怎么回事,坦白:“是我买的,买了一对,我送给孟小北一个。”

    建民:“……”

    孟小北靠在门框边,昂着下巴,倔倔地目送少棠离开。

    在孟小北印象里,事后反复的回忆中,这大约是他爸爸平生对少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除夕夜,孟建民坐在孟小北床上,看小北的画册。

    这是祁亮帮孟小北印的一本个人画册,精选了孟小北这些年素描钢笔水彩和漫画作品。不是拿出去卖的,只印三十册,送亲戚朋友看着玩儿。孟建民从前翻到后,再倒过来仔细端详欣赏。其中有几张素描,显然是画的少棠,形似且神似;成年男子穿上军装,就是爆气场的,英武逼人。

    孟小北后来画风越来越抽象动漫。写实流的人物写生之中,他只有画少棠画得最好最妙。其他人物在他这里,全部被猪马牛羊卡通化。

    建民说:“送你爸一本?”

    小北耸肩:“您喜欢就拿走呗。”

    电视里歌舞联欢,热热闹闹地拜大年。老太太拉过儿子的手,“建民啊,这些年病好些没呢?俺多么记挂你,别的事情都不要太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养好身体好好地生活,比啥都重要!你这头发,比俺的都白了啊。”

    ……

    之后这半年过得非常快,时光如飞般流逝,孟小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没心没肺就把日子混过去。

    大学终于不用再念数理化和外语,孟小北应付绘画类设计类的各科考试,游刃有余,从未感到吃力。他一直是他们系教授的得意门生。少儿出版社的童话书出版了,业内小有名气之后,很快就有新的出版编辑联系上门,找他画动漫本子。他与瞿主任谈好一个五点档的少儿节目,他自己编了脚本,只要台里资金到位,就立即建组开拍。如果节目成功投拍,他就上央视了,他才二十一岁一个在校大学生,这个起点已经很高。

    孟小北这年的生活状态,一步步迈向他为自己设计的人生目标理想,轨道正确,势不可挡。

    暑假,他随系主任和班里同学,去河北内蒙两省的交界地带,旅行写生。

    画架立于山巅,面对一望无垠的透蓝色的天际。辽阔的大草原上腾起一股烟柱,红色的太阳,美丽得不真实。孟小北可以耐心地在山里一坐一整天;早上坐在那是画日出,傍晚时分,仍然坐在原地,画日落。晚上,他在招待所里给少棠打长途电话,告诉少棠,旅行途中边走边画,在山里混得像个野人,这日子多么逍遥快活。

    他亲爸又打电话来,问,小北,什么时候能回家,回西安家里一趟。

    依孟小北平时没心没肝的性格,他爸只要不找他,他绝不主动回西安,从内心抵触逃避,怕他爸又要试图阻挠他和少棠。他心里有不安全感和不确定,平静的幸福来之不易!

    少棠说:“回去吧,你爸可能有事找你谈。”

    孟小北咕哝:“有事不能在北京谈么?过年回来又谈过一轮,还是那些话么!你陪我一起回去?”

    少棠摇头:“你自己回去,该怎样就怎样。”

    孟小北认真地说:“西安毕竟不是北京,不是咱俩人的地盘!万一我爸我妈把我扣下,不让我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这意思是准备妥协?”

    少棠说:“你爸就不是耍心计的人。”

    于是暑假期间,孟小北回了一趟西安。少棠当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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