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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张处方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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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老人家真是婴孩一般纯真易骗,奶奶把削好的苹果交给爷爷:“病房里不是有厕所么。”

    “不是要吃苹果嘛,怕熏着你们。”我挨着床沿坐到我弟弟身边,他又在埋头猛打神庙逃亡,我哀婉着口吻:“失败了。”

    “多吃点香蕉吧。”姜老辣,我奶奶身处状况外还能就着我们的不明对话神插入进来。

    吴忧暂停游戏:“为什么?”

    我:“把手机给我。”

    吴忧老老实实把手机递到我掌心,我摊开壳子,调出短信框一个接一个打字:他结婚了,有老婆了,孩子都有了,我希望破灭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继续打游戏吧,你再过几年也要面对残酷世界了,好男人都被提前拱了。

    打字是不想让我爷爷奶奶听见这件挫比事。

    吴忧轻声轻气说:“他怎么跟你说的,看你打字的方式都透出一股心如死灰的悲壮了。”

    “你这么会用成语怎么语文成绩还那么差?”我更加轻声轻气:“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微笑着对我说,我连孩子都有了。”

    哈哈哈,我弟弟第一反应居然是嘲笑,他十五年来堆砌的人性都被狗啃了,白给他暗地里充值游戏点卡刷好感度了。

    他笑个屁,我都快哭了。

    他说:“长得帅当然抢手,我以后肯定也跟江医生一样,是被提前拱的帅哥之一。”

    “嗯,你提前被cf里面的枪口拱了菊花。”我目不斜视回道。

    “神经病,你才被拱菊花,”吴忧晃晃头,故作老气横秋的深沉:“放弃吧老姐,江医生根本不属于你。”

    是的,他不属于我,从一周前我爷爷因为轻微中风住院而特别指派我过来陪护接着对江医生一见钟情至今,我也差不多清楚透彻了这一事实。

    他真的不属于我。

    爷爷入院第三天,江医生下午有班,我四点半就提前小跑到电梯口,琢磨着能不能拦下他要个联系方式,结果到五点十分他都没出现,我回住院区走廊一看,他正换上便服从办公室出来。天呐天呐,我心跳如雷,又一路狂奔回电梯口理好门帘正襟危坐等着,十分钟又过去了,江医生还是没有出现,我只能丧气地拖着蹲麻的大小腿回到病房,沿路顺便偷窥了一下大敞的办公室,他的白大褂搁衣架上,人已经不见了。

    我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是从那边的安全通道楼梯,下去了。

    对,走下去了,步行。这可是十八楼!!

    爷爷入院第五天,我去开水房帮老人家打水,恰巧碰到一个白森森的修长身影站在阴暗处,但这个身影一点也没吓到我,我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他在短短几天内就刻进眼球深入骨髓化成灰送到田地当化肥我都能认出来。心跳陡然加速,我的手不免一抖,空荡荡的水瓶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我停下脚步,捏了捏瓶子把手好一会,才能稍微端平一点打在胸腔内壁的狂野力量,朝里面走了过去。

    我拧开另一个水龙头,梗着脖子在心里计划着要不要打一声招呼,要不要甜甜美美地叫上那么一声,譬如“江医生你今晚值班啊”“江医生晚上好”“江医生你好辛苦”之类的话,而我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因为他压根不曾看我一眼,直到离开。

    运筹帷幄之中,必败千里之外,注定孤独一生。

    我站在阴影里,让开水呼噜噜灌满水瓶,心口却异常空落。我能预见到自己对江医生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字眼,还是口气,都必定充斥着挫败与迟钝。

    ——就像今早去问他电话号码这件事一样,愚蠢到惨,惨不忍睹。

    ##

    “嗯,放弃了。”

    我附应着我弟弟那句话,抬手揉了揉他刺猬一样的脑袋,人啊,放弃的时候就会觉得手里空空的,心也如同从高处下坠一样失重,很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弟的头毛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它们好歹不让我的掌心那么空旷,思绪那么无措,动作那么僵滞。

    我都不记得江医生在宣布他有孩子之后,我是怎么离开他的办公室走回病房的了,那一段记忆像是被抹去了,我也完全不乐意回想。

    反正也是无穷无尽的空旷啊,无措啊,僵滞啊,比现在还多。

    视野一隅里,窗头阳光很好,爷爷奶奶正在分食一整个苹果,咬得嘎嘣嘎嘣的,老两口相依相偎这么多年,深情被时光打磨成平滑圆润的玉石,面对面也懒得磕碰纷争,就爱平平淡淡地聊聊天。

    奶奶边嚼边说起一个熟悉的字眼:“我今天听隔壁病房的老太太讲了小江主任一件事。”

    像灵敏的猫,活跃的狗,得瑟的兔子,我唯恐不及地提起耳朵。

    女人啊,你到老了名字都叫八卦,我觉得我奶奶一定是以后的我。

    爷爷作为一个男人居然也意外感兴趣,他放下报纸:“什么事?”

    奶奶:“小江主任结过婚。”

    爷爷了然地哦了一声:“条件那么好一男孩子,不结婚也奇怪了。”

    奶奶:“但是前年又离婚了哦,”她神秘兮兮地压着嗓门:“好像是被自己老婆戴了绿帽子。”

    估计是八卦过于劲爆,我弟玩神庙逃亡也玩得心不在焉,偏要进来插一脚乱讲话:“估计是那方面不行。”

    “说什么呢!”大逆不道侮辱我男神,我直接对着他后背钉了一拳,我爷爷奶奶从小惯他到大,这小渣渣向来在二老面前口不择言。

    他摆丑脸吐舌头:“就说给你听的。”

    “臭不要脸的小炮子。”我骂。

    我奶奶没在意我俩的奇怪互动,否认:“怎么可能不行,他小孩子都两岁了啊,法院判给他前妻了,现在江主任孑然一身,也怪可怜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我弟弟继续大放风凉话。

    这回轮到我爷爷也怒了,江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对他照应有加,我爷爷更是赞不绝口。他瞪吴忧,语气略冲:“别瞎说。”

    “噢……”我弟歪了歪头,摊手摆出妥协样子:“不说就不说,不过我估计有人这会可高兴了。”

    咦,这小子没拿正眼瞧我,也没拿余光扫我,我的心思怎么一下子就被他给凭空识穿了?

    我侧头去看厕所门,那上面的方块玻璃刚好形成一个还算清晰的平面镜。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完全不加掩盖,兴奋劲儿就从那里边涌出来,汩汩不断,像拥有水风车一般的动能,用力把我往上拉了又拉,想撇都撇不下来。

    嗯,是啊,我这会可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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