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p;荆河身材颀长，长相颇为英俊，身上一件羽毛密织的薄甲，看起来英武不凡。

    他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上下看了夏无云好几眼，直到对上他不解的目光，这才收敛了动作，斟酌了片刻，开口唤道：“夏大人。”

    “不用如此多礼。”夏无云还礼，道：“大人之称，愧不敢当。”

    “夏大人。”荆河仍然恭敬，“阁下传承噬骨定魄术，又和主人在一起，自然该是大人。”

    “我只是和龙苍昊结了血誓。”夏无云耐心解释，“所以他才传授我噬骨定魄术。”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弱小。”

    “不。”荆河下意识反驳，但很快又自觉失言，连忙解释道：“阁下并不弱小，初见之时，您以旋照修者之力，策动土木之力，力阻强敌……难怪主人对您另眼相待。况且……”他沉吟一下，又道：“主人也不会轻易和人结下血誓。”

    “荆河……”夏无云还来不及说什么，龙苍昊的声音便在他们背后响起，“你太多话。”

    “是。”荆河连忙低头行礼，又对夏无云行了一礼，道：“属下告退。”

    他顿了顿，想起了自己来这里找龙苍昊的目的，连忙又道：“主人，修者十境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主人下落，现在四十九名返虚修者分据四大关隘，正准备修补天之裂痕，重结符阵。”

    “让他们修好了。”龙苍昊满不在乎挥手让荆河退下，转头看向了夏无云，道：“再过三天，我便能完全吸收迦蓝闇雷兽的内丹，到时候便可陪你去找你大师兄了。”

    他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昨日争执，眼睛看着夏无云的眼睛，问道：“这下你高兴了？”

    夏无云连忙点点头。

    龙苍昊深深看了夏无云一眼：“有个问题昨天本就想问你，后来……”他顿了顿，迟疑片刻才问道：“你的灵根……”

    昨日他替夏无云修补丹田，竟然发现夏无云丹田经脉之所以如此脆弱，并不全是噬骨定魄术的霸道所致。

    他的灵根，曾经被彻底毁掉过。

    妖者不讲究灵根，但龙苍昊却知道，灵根对修者而言有多么重要。

    果然一听见他的话，夏无云的脸色就白了白，但很快却又强制镇定，反问道：“灵根怎么了？”

    龙苍昊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盯得夏无云都有些尴尬起来。

    他颇为不自在地撇过了头，迟疑片刻后说道：“曾经……曾经是发生过一些事情。不过都过去了。”

    “过去了？”龙苍昊嘲道：“可它现在还在影响着你。”他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多原本没太在意的事情却因为这个明显的线索而逐渐串成了线，“该不会，又是和你大师兄有关吧？”

    夏无云沉默不语。

    没想到这一次，龙苍昊竟然没生气，再开口时声音反而有些高兴：“不过没关系，你现在随我修行离火流影手以及噬骨定魄术，妖族法诀，顺应天地法则，本就不需要灵根。”

    他顿了顿，又道：“难怪你既能修入天鹤门内门，修行进展却如此之慢。”

    夏无云没有去看龙苍昊，只低低应了声：“嗯”。想了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他说道：“不过我本就没什么天赋，而且不算勤奋，修行进展慢，也是理所当然的。”

    龙苍昊冷哼一声，在夏无云对面坐了下来。

    初识之时，他也是这么认为。夏无云性情随意，好像懒懒散散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再加上沉迷训养灵兽，难怪被他门派师傅和掌门不喜。

    可他现在早已不这样认为了。

    噬骨定魄术有多么强横霸道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反噬之时有多么痛苦他也再清楚不过。

    夏无云若真是性格散漫随意之人，怎么可能一天之内两次强运噬骨定魄术？！怎么会明知道反噬如此痛苦，还是为了他一句话便咬牙苦撑到底。

    如果这都叫软弱，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坚强了！

    “我来猜一猜。”龙苍昊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灵根被毁，是和你大师兄有关，甚至可能被他连累。”他眯着眼睛看着夏无云，看着对方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苍白下来，心中竟颇有些快感，“灵根损毁，等于毁了你的修行之道。可左浩轩是天鹤门百年罕见的剑修天才，你怕自己连累他修行之道，索性假装对训养灵兽有了兴趣。”

    他本就聪明绝顶，从小生长的环境，更是夏无云难以想象的，猜这些事情，真是手到擒来。

    夏无云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驳道：“训养灵兽，本来也十分有趣。”

    “噢。”龙苍昊面无表情地应道：“所以我猜中了？”

    夏无云胸膛起伏，呼吸明显快了许多。

    第一句话脱口而出，剩下的话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难出口了：“大师兄……大师兄……是他救了我！”

    他有些困难地咽了口口水，端起面前桌上的清水一饮而尽，双目迷茫地看向远处，缓缓说道：“那时候我被方宏文他们骗到门派禁地，若不是大师兄，只怕早已被禁地吞噬，尸骨无存。”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山崖下至阴至寒的可怕阴气，凶狠地撕扯着他的身体。丹田经脉全被冻结，凶煞之魂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那还只是禁地边缘，甚至并未真正踏足禁地。

    若不是左浩轩拼死将他带出，也不会有今日的他了。

    也就是那次以后，他发现大师兄心魔滋生，原本一身浩然正气的师兄，竟然逐渐难以抑制体内心魔……

    全都是他的错！

    “所以你说大师兄来自魔界，我怎么都无法相信。只因当日是我亲眼所见，大师兄被凶煞所伤，才会神识受伤，让心魔入侵！”夏无云有些痛苦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大师兄早该突破剑境，更加强大了。此次也不会……”

    “不是这样！”龙苍昊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左浩轩是自己以血练剑，才会如此。”

    “不是！”夏无云猛然站了起来，“你又没见到当时的情况，大师兄若不是被凶煞所伤，又怎会……又怎会……”

    他撑在桌子上的胳膊颤抖起来，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从来没法向别人倾诉的痛。

    灵根被毁从此修行无望，连累大师兄被心魔所困，师傅对自己的失望，秦子瑜师兄的不解……全都发生在那短短几天。

    他的生活就此天翻地覆。

    他恨死了方宏文！

    可偏偏，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痛苦和无助，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恨意和愤怒。

    大师兄一动怒，心魔便难以控制，杀意会乘机控制这名前途无量的修者……

    他只能勉强自己对左浩轩不断微笑，不能告诉他自己灵根被毁，不能告诉他自己再无法往前进一步。只能告诉他，自己突然对训养灵兽有了兴趣，看着他辛辛苦苦去替自己抓三星白鹤，当着他的面高高兴兴地收下白鹤，无所事事中真的就开始训养灵兽……

    夏无云的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初入天鹤门时，那个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年轻修者……

    也曾朝气蓬勃。

    也曾向往着纵横捭阖天地间的强大力量！

    他也差点就以为，自己真的就只是天鹤门内门最没出息的弟子，每天只知道在师傅师兄满是失望的目光中，兴高采烈地做着他们眼中旁门左道的事情。

    此生如此！

    夏无云的唇上突然一热，龙苍昊已伸手抱住了他，说话难得有些不太顺畅：“灵修……嗯……灵修之所以不够强大，不过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强大的灵兽而已，修者十境，尽出垃圾。”

    他说到这里，又不自觉地骄傲起来：“不过你可有世上最强神兽，修者十境，以后谁还能小瞧你，谁还能小瞧灵修？！”

    他语气中充满了往常不可一世之意，将夏无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紧接着，矫健的青龙便亲昵地绕着他的身体昂然盘旋而上。

    龙苍昊此刻修为恢复已近五成，腾云驾雾声势浩大无比。原本琉璃一般透明的鳞片内，不时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这一招果然百试百灵，夏无云眨了眨眼睛，睫毛仍然略带湿润，但目中已满是痴迷。

    并未走远的荆河，却震惊无比地转头看向了夏无云和龙苍昊所住的房间——

    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让主人显出真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