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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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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和众人赶紧行了礼,皇上的声音轻淡如风:“皇后,辛苦了。”

    皇后的端庄的脸上浮起静和的笑容,只道:“臣妾不辛苦,只可惜这次秋狩皇上不能尽兴。”

    皇上点了点头道:“待明年秋狩朕必要陪皇后尽兴。”说完,便执起皇后的手,一起步上那铺陈在宫砖地上鲜艳夺目的红毯。

    玉贵妃静静跟在帝后身后,眉眼间闪过一丝怅然,她既不是皇上爱的女人,又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皇后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皇上此刻执手相携之人,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她将这一生所有的爱都给了皇上,而到最后她能争夺的不过就是权利,在爱情上面,她早就输了,输给了自己的亲妹妹,就算依兰朵死了,她也争不过她,永远都争不过她,这是她心底最难以言喻的伤痛。

    整座皇宫复又热闹起来,她并不在意回宫之后有多么的热闹繁华,因为她知道这繁华背后却是无尽凄凉和孤寂,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权利才是最真。

    劳累了一天,待回到朝阳宫,天已尽黑,墨色苍穹里悬挂着一轮残月,月影寂寂,周围散落着几点繁星,殿内錾金百合大鼎里早已燃起阵阵青烟,是她最喜欢的曼陀罗香,虽然曼陀罗是带毒的花,可若制的好,却也是极好的一味香料,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坐在妆台前,妆台边的案几上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烛光明亮,映衬着铜镜里的脸益发分明,她倾过身子静静盯着铜镜里的脸,曾几何时,那若出水青莲般的绝丽容色也染上岁月的痕迹,她抬手抚了抚眼角处的细纹,想将这岁月的印记连带着心中暗影一道抹去,幽深的眸底隐上血样般的颜色,瞳仁里倒映的一张脸孔,那脸孔似乎在她眼前无尽的放大,再放大,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蕴着最纯真烂漫的笑,耳边似乎回荡的那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呜呼了她一句:“姐姐……”

    她的身子蓦地一抖,尖锐的指甲微从眼角划过,划出一道带血的痕迹,玉贵妃最贴身的宫女青瓷连忙放下手中的雕着并蒂莲花的象牙玉梳一惊道:“娘娘,你怎么了?”

    她淡淡道:“本宫没事。”

    青瓷复又拿起梳子沾上茉莉花水,轻柔的帮她梳着乌黑的秀发,三千青丝丝丝柔顺,散发着清幽的香气,青瓷又道:“娘娘,听说皇上去了霞隐寺了,咱们要不要……”

    玉贵妃挥了挥手道:“咱们已打草惊蛇,况且霞隐寺乃佛门重地,明觉大师武功深不可测,不宜再轻举妄动。”

    “奴婢只怕夜长梦多。”青瓷又道,正说着,忽低眸看见玉贵妃浓密如云的秀发里竟生出一根白发,她失声道,“娘娘,你的头发……”

    玉贵妃立刻问道:“本宫的头发怎么了?”

    青瓷有过一瞬间的迟疑,蜻蜓点水道:“是奴婢失仪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根白发,太后有那么多白发只喝了福瑞郡主制的汤饮便生了黑发,只要娘娘命福瑞郡主为您配制汤饮就行了。”

    玉贵妃抬手撩开长发,那一根细长的白发刺痛她的双眼,就算喝再多的汤饮,也挽不回那豆蔻青春,因为她的心老了,就如这深宫般死寂,她叹了一声,静静的拔了白发握在手心:“青瓷,原来在不自不觉中本宫已经老了。”

    “娘娘怎么会老,娘娘的容貌举世无双,放眼整个宫里,也寻不出一个人能与娘娘媲美。”青瓷又道。

    玉贵妃苦笑一声道:“这宫中不乏容色倾城之人,只是以色侍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君恩如流水匆匆,本宫老或未老,都抓不住那匆匆流水了。”

    “娘娘何必这样伤感,皇上还是宠爱娘娘的,后宫诸妃除了卫妃娘娘能沾点雨露,其他的时候皇上还是来娘娘这里最多了。”

    “青瓷,难道你还知道皇上心里想的是谁,他来本宫这里不过是因为本宫和她是亲姐妹,或许本宫在皇上的眼里只是依兰朵的一抹轻淡的影子吧。”她顿了顿无尽悲凉的盯着手心里的白发道,“青瓷,本宫不怕老,本宫原本希望的就是与皇上白头偕老,可到底是本宫奢望了……”

    她的声音渐渐湮灭在回忆里,那一晚夜色正柔,他奏一曲《凤求凰》,芳心动,柔情起,她抬眸望着他,他低垂的头,如云秀发飞散在夜风中,他一身莹白,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万物都不再存在,她只听到他指尖缓缓流淌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琴音,后来,楚夏战败,她踏上和亲之路,她的心是极欢喜的,从此以后她的生命是便多了一个男子,一个让她愿意一生相伴的男子。她总想着能与他白头偕老的,这是她嫁给他时最大也是最简单的梦想,谁知梦想总归是梦想,到最后全成了奢望。

    她永远也忘不掉,她与他度过的那段最欢好的岁月,她沉浸在他无边的宠爱之中,红丝软鞋踏上放着他们成双成对的鞋子,床榻之上,他炙烈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他忘情的在她耳边唤她小仙女,她在他温柔而蛊惑的话语里融化成一汪春水,直到依兰朵的出现,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口中的小仙女并不是她,而是她最亲爱的妹妹,她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替代品。

    一夜之间,不仅她就连后宫所有嫔妃都骤然失宠,她生命里所有的爱,所有的期待都化作一堆泡影,她对人生最美好的向往已全然被颠覆,泪,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可她只敢在暗夜里悄悄的流泪,白天,她依然要带着笑脸,看他和妹妹卿卿我我,出双入对,她的心一寸寸被他们凌迟,到最后疼痛到麻木,就如那将要燃成灰烬一般的蜡炬变成一堆死灰,没有了他的宫殿再华丽也是一座冰冷的坟墓,她要在这座坟墓里度过余生,甚至想到一死了之,可她的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不能死,她也不甘心死,到最后她所有的不甘都化作疯狂的嫉妒和刻骨的仇恨。

    可纵使她算计了一切,依兰朵死了,她与皇上也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

    往事如云烟,却是带毒的云烟,久而久之,她的心早被毒渗透了,她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而如今她亦要往前走着,只到将离忧扶到那最高位置,她才算不虚枉了一生,一滴泪延着眼角无声的落下,她口中只喃喃道:“回不去了。”

    青瓷微微垂眸劝道:“娘娘,这后宫中所有的女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这所有的荣宠都在皇上一念之间,不仅是女人,就是皇子的荣辱,废立无一不是操纵在皇上的手里,就算娘娘再伤心,也还要打起精神为七皇子筹谋……”

    青瓷话到一半,却听凤丫通传道:“娘娘,七皇子殿下来了。”

    玉贵妃唇角一牵,又赶紧拭了眼角上的泪,只道:“快去准备雪霁羹,离忧最爱吃了。”

    “母妃还记得儿臣喜欢吃雪霁羹?倒让母后费心了。”莫离忧脚步已跨入寝殿,眉宇间尤带着夜的微凉之意,又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妃。”

    “离忧,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事么?”玉贵妃眼里融着温和笑意道。

    “母妃今日刚回来,儿臣连话都未好好跟母妃说,这会子想找母妃好好说说话。”说着,又拿眼觑了觑玉贵妃问道,“母妃,你哭过了?”

    玉贵妃轻轻“哦”了一声,又摆摆手道:“刚灰迷了眼,揉了揉就红了。”

    莫离忧看向青瓷道:“青瓷姑姑你来说,母妃可是哭过了?”

    青瓷满月似的脸色带着一丝慈祥的笑意,只放下手中的梳子又轻轻帮玉贵妃按了按太阳穴道:“七皇子这般孝顺娘娘,娘娘是高兴的哭了。”

    莫离忧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而灼痛,他只摇了摇头道:“姑姑不必骗我了,母妃为何而伤心,我却是知道的。”

    “七皇子既然什么都知道,何故还要惹娘娘不开心?”青瓷反问道。

    玉贵妃半眯着眼,脸上只带着似有若无的笑:“青瓷,你问的好,本宫也正想问问离忧。”

    似乎看出了玉贵妃的诘问,莫离忧脸上露出淡淡的苦涩意味,可那抹苦涩意味里却隐着坚定,他又道:“母妃,儿臣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但母妃你应该知道你为儿臣做的许多事不是儿臣要想的……”

    “为了一个沈如意,值得吗?”玉贵妃蓦地睁开双眼,笑意尽褪,眼里带着痛怒之色,“为了一个沈如意,你一次又一次的破坏我的计划,你三番五次的救沈如意就算了,为何你还要带人一并救了玄洛,你半途离开皇家围场硬是要护送沈如意和玄洛去霞影寺,你是不是怕我埋伏人劫杀他们?”顿了顿,又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伤透了母妃的心?”

    “母妃,儿臣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如今只求你能放过如意,不管是她或者是你有事都不是儿臣愿意看到的,不管如意爱不爱儿臣,儿臣却是爱她的,就算此生得不到她,儿臣也不能伤害她,更不能让母妃伤害她……”

    “住口!”玉贵妃急言厉色道,“正因为你太乎沈如意,母妃才不愿让你的未来葬送在她的手里,所以母妃才下定决心要除掉她,她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最大的危险,甚至于是比皇后还要危险,你既然知道玄洛是你父皇的儿子,你就该拎的清轻重,若它朝沈如意叫你将皇位拱手让给玄洛,难道你也不能伤害她不成?”

    “不会的,玄洛中的是血衣天蚕蛊,就连如意也无法替他解毒,他的生命或许只剩下短暂的辰光,母妃何必要再花心思对付她们,不如就此放手,这样于母妃于如意都是最好的结果。”

    “不会?”玉贵妃脸色骤然狠戾,“你以为母妃放手就能有个好结果,你太天真了,沈如意是什么人?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子能有这通天的本事俘获太后和皇上的心,不仅如此,皇后一次次的想要治死她都不能成功,她若没有非常手段如何能逃得过,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宁远侯府的事,凡事与沈如意作对的人非死即伤,她小小年纪便如此毒辣,你还天真的想要护着她,就算母妃想要放手,她也不会放过母妃,只要她知道母妃对她和玄洛所做的一切,她便会将所有毒辣的手段都施在母妃的身上,母妃不能给她反扑的机会,到那时再想除掉她就迟了。”

    “儿臣从未认为如意是个心软而单纯的女子,她的手段她的毒辣儿臣都明白,但母妃你有没有想过,如意所对付的人都是那些想要害她的人,她从来没有枉杀过一个人,相反,凡事对她好的人她都会真心以待,她能得父皇和太后的宠爱,不光光是因为她的手段,而是因为她付出了真心,就是待儿臣,她也是真心相待的,这次儿臣护送她和玄洛去霞隐寺,不光是因为儿臣害怕母妃会派人劫杀他们,更是因为如意也想护着儿臣,三哥和莫静殊合谋想要害儿臣,她害怕独留儿臣在皇家围场会遭人谋算。”

    “你说什么?”玉贵妃惊疑道,“你说莫离云和莫静殊合谋想要害你?”

    “那一晚儿臣见母妃陪着英莎,儿臣也没机会跟母妃提起,及至今晚儿臣才有机会跟母妃好好说话,莫离云和莫静殊早有勾结,只是儿臣暂时还不能知道他们计划,这件事与英莎脱不了干系,他们似乎想要利用英莎来对付儿臣,那一天儿臣遭遇猛虎袭击,若不是如意,儿臣这会子也见不到母妃了,本来以儿臣的武功也不至于就怕了一头猛虎,可那日儿臣被人下了药,这下药的人想必母妃也能猜到是谁。”

    玉贵妃睫毛微微抖动,沉思片刻又道:“怪道这些日子总觉着英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她变了,变了沉静了许多,原以为她是想静养腿伤,看来这背后大有文章……”说着,她垂了眸,半晌又道,“其实母妃原也不想对付沈如意,若没有玄洛,她能嫁给你于你也有极大的好处,不然莫离云也不会向皇后求娶她,太后更不会费尽心机的想要让她嫁入东宫,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偏偏她的心里没有你,只有那个玄洛,所以母妃容不得她,虽说玄洛中了血衣天蚕蛊,可谁能保证沈如意就一定找不到解毒之法,一旦解了玄洛所中的蛊毒,你应该知道这后果。”

    玉贵妃满脸阴郁,又继续道,“你或许不知道你父皇对绾妃的情感,可母妃知道,你父皇正当盛年,太子之位随时可以易主,玄洛不论是文才还是武略都胜过莫离澈太多,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心计深沉的沈如意,到时你若再想夺得皇位便难如登天,皇权之上没有父子,没有兄弟,更没有感情,就连你父皇也是踏着众兄弟的尸骨才登上皇位的,你若输了,输的不仅仅是皇位,还有可能葬送了性命,前车之鉴,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难道还不能叫你看清?”

    “非是儿臣看不清,而是母妃没看清,玄洛的毒能不能解还是未知,目前儿臣最大的敌人却是皇后和三哥,太子不过是别人手中操控的傀儡,若父皇果真认了玄洛,相信皇后和三哥甚至于太后都比母妃还要急,到时要出手的可不至母妃一人,母妃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至于十六年前的事,只要母妃就此收手,就是如意也未必能查得出来,母妃若反其道而行之,才会露了马脚。”

    玉贵妃怔了怔,沉默良久意味深长道:“你说这么多,不过不是害怕母妃再对付沈如意,你的心里既然这般放不下她,就该将她牢牢的握在掌心里,而不是拱手让给他人,你的不忍,你的慈悲,会让你一无所获,皇位,女人你都终将失去,你身为皇子就该懂得皇权之下容不得你拥有这样一颗柔软的心。”说着,她又长叹一声道,“你放心,你的话说的也有道理,与其自己出手不如借助别人的手,这样也可抽身退步。”

    莫离忧点了点头,凤丫便来恭请莫离忧用膳,玉贵妃又道:“也罢,好些天不见你了,咱们母子之间也不必再议这些烦心事,你且尝尝这雪霁羹如何?”

    莫离忧脸上溢出一丝笑来,暗光烛影里他的脸阴暗不明,就连那笑也蒙着一层晦暗的颜色,他伸手接过白底浅口的莲花瓷碗,浅尝一口道:“母妃准备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

    母子二人又絮絮的说了会子话,莫离忧便请辞而去,玉贵妃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种莫名的惆怅顿生心底,只作幽幽一叹,青瓷道:“娘娘果真是打算成全七皇子的心了?”

    玉贵妃拧了拧眉心道:“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死,那个女人对于这男人来说就是致使的毒药,身为人母,本宫岂能不了解离忧的性子,他心里存下执念,本宫也无法说服他,可本宫要让他知道女人和皇位都是要争夺来的。”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眸色沉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染色一层浓重的阴翳,她低沉沉道,“本宫绝不能允许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女人。”

    青瓷轻叹一声,皇上对绾妃有执念,是个痴情之人,而七皇子对沈如意有执念,也是个痴情之人,在这座阴冷的深宫里,痴情却是最要不得的,当年太后虽不一定知道是玉贵妃下的手,但也是暗中推波助澜了绾妃的死。

    转眼间,壶漏将尽,烛焰昏昏,烛台上的红烛泪已堆聚成塔,远处传来一阵阵击柝声更显凄凉孤寂,芙蓉帐暖,却无人陪她度*,她只睁着凄惶的眼盯着帐顶那绣着合欢纹样的图案,鼻里一阵酸涩,眼里又流下泪来,忽听有宫人在殿门之外长声宣驾,她心一动,急急起身,两颊之上尤带着泪痕点点,恰似出水芙蓉般叫人心生怜意,黑发垂至腰下,青瓷正要服侍她梳妆见驾,就听见殿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那声音如此熟悉,隔隔重重光影,烟纱帘幕里映着他的身影,恰如初见是的他,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恍若神诋般照亮她几近干枯的心。

    纵使她对他再失望,再冷了心肠,见到他时心依旧会砰然跳动,就算她是依兰朵的影子,她也宁愿做永不消失的影子,她赶紧迎了上去屈身行礼道:“臣妾恭迎圣驾。”

    “玉儿快起。”他淡声道,说着,便扶起了她,两人肌肤相触,她不由的心神荡漾,原来她所有的恨都源自于对他的爱,年年复年年,她所期盼的不过是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看她,那怕一眼能驻入他心底,她也甘愿了,她笑了笑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会想起到臣妾这里来?”

    皇上面上犹带着一层倦意,玉贵妃忙替他解了身上披着的血色披风,那披风那样红,红的刺痛了她的双眸,皇上却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朕的玉儿等朕等的都流泪了,朕岂能不来?”

    他的指尖拂在她的眼角,她含着羞色看着他笑道:“若臣妾流泪就能等来皇上,那以后臣妾夜夜流泪才好。”

    他脸上笑意愈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只道:“玉儿的眼睛这般好看,若哭坏了眼,朕怕是再也看不到这样好看的眼了。”

    说话间,就有伺侯巾栉的宫人奉上干净的热水和面巾,玉贵妃亲自服侍了皇上,又道:“臣妾的眼睛再好看也比不起妹妹的一双琥珀琉璃眸,只可惜……”她痛惜一叹又道,“皇上好不容易来臣妾这里一趟,臣妾原也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可臣妾不能不提,因为臣妾见到了与妹妹相同的一双眼。”

    “哦?”皇上眸底神色变幻不定,只低沉道,“说来听听。”

    “在皇家围场臣妾见到了玄洛,玄洛长得与妹妹那般相似,相似到臣妾甚至在怀疑,怀疑妹妹当初并非假孕,若妹妹果真留下一个孩子,皇上你说会不会就是玄洛?”玉贵妃眼里几乎泛着惊喜的光,那光在瞬间便黯淡下去,只惘然的摇了摇头道,“或许是臣妾枉想了,妹妹怎可能生下孩子,妹妹当年莫名失踪,她若还活着又生下了孩子,怎会不回来找皇上和臣妾,玄洛明明是清平侯府的小侯爷,他怎么可能是妹妹的孩子……”她转喜为悲,声音里带着哽咽,“皇上,请恕臣妾失言,让你伤心了,臣妾实在……实在是看到玄洛又想到了过去,过去妹妹与臣妾那般好……”

    皇上脸上的笑意早已沉寂,静默片刻,转眸看了看玉贵妃又道:“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

    “臣妾不知道,或许是臣妾年华已逝,近日里总是想着过去,想着过去与皇上欢好的时光,想着过去臣妾与妹妹一起伴在皇上左右,可往事不能回头,臣妾觉得伤感罢了。”

    皇上心里无比黯然,将玉贵妃轻轻搂在怀中,“玉儿,绾妃不是失踪了,她再也不能回来找朕了。”他定定的望着她,伸手扶在她的柔弱的肩上,一字一句道,“朕的身边唯有你了。”

    “皇上……”她呢喃一唤酥软在他温暖的怀里,“臣妾能得皇上这句话,死也甘愿了。”

    “朕怎么能允许你死。”皇上伸手拂了拂她的秀发,“朕还要你好好的照顾离忧和玄洛。”

    玉贵妃心倏地一沉,那温暖的怀抱浸着冷冰冰的寒意,她虽然早已知晓皇帝去霞隐寺必然召见了玄洛,而玄洛的身世也会浮出水面,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到,如今听他亲口说出,她心里也还是难以接受了,她抬眸故作惊讶道:“皇上此话何意,臣妾竟听不懂,难道玄洛果真……”

    “玄洛是朕与绾妃的孩子,朕要将他带回宫中,朕知道他一回来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也必然会有人暗中想治他于死地。”略了略,他意味难明道,“玉儿,你可知道绾妃是怎么死了?”

    玉贵妃指尖抖了抖,摇头道:“臣妾不知,臣妾只知道妹妹是中了欢花草之毒然后又莫名失踪了。”

    “玉儿,朕知道你与绾妃姐妹情深,当年绾妃中毒疯颠却还有清醒的时候,她还让朕好好待你,说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朕,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不管你犯了什么错都要朕原谅你。”他的声音低迷而潮湿,又隐着几分试探之意,“玉儿,你可犯过什么让朕不可原谅的过错?”

    玉贵妃闻言一颗沉落的心复又悬在喉头,桃花色薄薄中衣紧紧贴在肌肤上,秀发披散在肩好似一条条冰冷的蛇在背上游走,她用力握了握手心,颤声道:“若臣妾真的犯了让皇上不可原谅的过错,皇上会原谅臣妾么?”

    皇上沉眸,那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只轻笑了一声抬眸盯着她道:“难道玉儿已经铸下大错了?”

    “不……”玉贵妃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潮湿而迷蒙的烟雾,她颓然道,“臣妾只是问问罢了。”

    皇上的脸上复又溢起笑意,扬声道:“朕的玉儿温良贤淑,与世无争,哪会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朕今晚过来就是想同玉儿你商量一下玄洛的事,明日朕就要接玄洛回宫,你是玄洛的亲姨母,绾妃不在了,朕就将玄洛托付于你了,朕相信你会将玄洛和离忧一般对待的。”他的声音沉重的几分,“玄洛身子不好,朕心甚忧,就连如意也无半点法子,但就算如此也有人一心想要谋害他,这后宫之中朕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玉贵妃咬了咬唇,眼里蓄满了泪:“皇上,臣妾必然会尽一身之力护好玄洛,妹妹竟然留下一个孩子……”她泪中带笑,就连皇上也在刹那间恍惚了,她究竟是喜是悲,他竟然分辨不出,只听她哽咽的声音,“臣妾好高兴,原来臣妾没有妄想,原来玄洛真是妹妹的孩子……”

    她的泪冻结在眼底,于心里却升起冰雪般冷冽的寒意,皇上果然精明,他将玄洛托付给她,这当中若玄洛出了半点岔子她岂能置身事外,他的信任其实就是他对她的试探和钳制,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晕黄的烛光从蒙蒙沙帐里映照进来,他身上似沐浴着烛光微微,让她觉得有一刹那的温暖,只是再暖,他的心却是冰的,她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冰,她的身子有些萧瑟黯然,他将她搂的益发紧了,良久无言,百合鼎还轻吐着一阵阵轻烟,她无法融化他,而她却被他融化了,至少在此刻,她的身子承欢在他身下,她是欢愉的,从身子到心都是欢愉的,只是欢愉中又带着深深苦涩。

    殿内烛火映照出重重花影,锦幔深处映着两道起伏的身影,殿外却是墨一样深沉的天空……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一卷明黄丝帛上是皇上亲笔写的诏书,每一笔每一画,都落定了玄洛的身份,当皇后见到那一卷诏书,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她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未得知,皇上已是雷霆手段下了诏书,就算她想要做点什么来阻止玄洛进宫怕也是不能了,玄洛,竟然真是绾妃生下的孩子,她心头的这根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入肉生根,来不及了,她已来不及在宫外安排人手,虽然她听说玄洛中了剧毒,生命也只是短暂的一两年,可她绝不能掉以轻心,沈如意医术不凡,倘若她治好了玄洛,那玄洛便成了太子登基最大的绊脚石。

    将近午时,皇宫内外自天武门往内宫一路洞开,御林军守卫森林,皇帝亲出天武门外迎接失散十六年的皇子玄洛,此时艳阳高照,照在宫殿金瓦之上,流光灼灼,耀眼夺目,如意几乎是望眼欲穿,这几日,她一直心思难静,她清楚的知道玄洛进宫意味着什么,又将要面对着什么,可有些事并不是想躲就能躲的过的,即使玄洛的身份不揭开,也一样会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他,与其避其锋芒,反不如正面迎敌,从这一刻起,她便要携着玄洛的手将共同面对这宫中波云诡谲的重重阴谋。

    本来按照皇上的意思早几天前就想接玄洛入宫,可玄洛身子箭毒虽除,但身体终归还是虚弱,需得明觉大师每日以《易经筋》助他复元,皇上少不得要按捺住性子,况且玄洛入宫之事还需得跟清平侯夫妇商量,如意本以为御国夫人会为难,谁知御国夫人在知道消息后只静静道:“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或许是绾妃娘娘在天有灵叫他们父子重逢,不管前途是福是祸,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如意感念御国夫人,又深知她的悲哀,谁会愿意养育了十六年的儿子转眼间就成为别人的儿子,皇上格外开恩,赏赐自不必说,还特许清平侯夫妇可以随时入宫见玄洛,而清平侯府永远都是玄洛在宫外的家,对于皇帝来说,只要玄洛能待在他身边让他弥补这十六年来的亏欠已是欢喜万分,他不会再苛求玄洛什么。

    太后虽然高兴,心里却蒙着层层隐忧,虽然玄洛长得那般像绾妃,但一开始她还是对玄洛的身份有所怀疑,就算皇上让高庸亲口在她面前说出了一切,她也不敢相信,后来又传了清平侯夫妇,甚至于连明觉大师她都问过,只到她确信玄洛了中了血衣天蚕蛊,而且是胎里带来的蛊毒,她才敢相信玄洛的确是绾妃与皇上的孩子。

    当年的她虽然没有出手杀了绾妃,可她对玉贵妃下蛊之事却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因为她不能容忍一个帝王将整个心都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于天纵来说绝非是福,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绾妃是真的怀了孕,御医明明来报说绾妃是假孕争宠,如今细想想,她什么都明白了,什么假孕争宠?想来那御医也是事先被人收买好了的。

    绾妃的事与玉贵妃,与皇后,甚至与她都脱不了干系,她虽未亲自动手,也算是在暗中推波助澜的,这件事牵涉太多,若一旦十六年前的真相被揭露开来,皇后,玉贵妃一个都逃不掉,如今宫中皇后和玉贵妃相互制衡,这样才能让后宫中的势力达到最均衡的状态,谁也不能独自坐大,就算皇后是她的亲侄女,她也不可能让皇后独自坐大,这后宫之人能独自坐大的只有太后。

    如今她知道玄洛就是她的亲皇孙,她怎能让她的亲皇孙流落在外,她的心里是极矛盾的,更何况玄洛的归来,于太子之位却是最大的威胁,玄洛的病于她来说是喜忧参半,正因为玄洛身子不好,在继承皇位才无望,如今厉家势力减弱,太子若不能继位,她厉家的势力最终会走向衰落,这点她绝不愿意见到,但若玄洛的生命果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到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又要再经历一次,她已经老了,也累了倦了,可再累再倦,她也不能有时刻的放松,对于如意,她是欣赏甚至是感激的,平阳的事若非如意从中斡旋,弄了一个死囚易容成无情的样子受了斩首之刑,她怕是从此以后就要失去平阳了,而玄洛又和如意是一对,若不牵扯到皇位,她倒觉得他们是极为相配的一对。

    她收拾满心的矛盾,却不肯透露半点消息给皇后和玉贵妃,正如皇帝的心思一样,若提前透露了玄洛的消息,相信这两个人要联手行动害了玄洛,再怎么说玄洛是皇帝的骨血,是她的亲皇孙,她待玄洛和离忧没有多少不同,既防着又疼着,因为在皇位的问题上,最有能力与太子争夺的就是离忧和玄洛,先皇在世时七子夺嫡的事历历在心,她与皇帝一样,在害怕,害怕这样的事重演,但再害怕,她也知道,皇权之路,本就是血腥争斗,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持各方平衡,护持太子登基。

    ……

    迎新皇子入宫礼节重重,礼毕已将近酉初时分,宫内犹还有丝丝欢颂细乐传来,玄洛由宫人引着来到临华殿,正门烫金大字在斜阳下映着重重光辉,仪门至正殿汉白玉一路铺陈,两旁种绿竹疏桐,金风送笑,清雅怡人,及至步入正殿,又有宫人将各府公卿将相送过的贺礼过数清点,稍倾,玄洛只挥了挥手摒退宫人,又携了如意的和步入寝殿,转过黄梨花木精雕杜若花曲屏风,寝殿内布置却出奇的简单雅致,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一应俱全,抬眸望去锦笼纱罩,雅意深远,唯有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与清平侯府不同,玄洛微微一惊道:“想不到这里的布置竟和在家时差不多。”

    如意只笑了笑道:“这是皇上用心良苦,怕你在宫中不习惯,而且咱们以后可成了邻居了,出了临华殿的宫门往南踅百余步就是忘忧阁了。”

    玄洛轻笑耳语道:“从此我可日日夜夜守着你了,你再逃不掉了。”

    如意又道:“难不成你进宫就是为了守着我的?”

    玄洛眼眸里盈着浅淡而温煦的笑意,执了如意的手道:“你当为谁,自然是为了守着你,我的酒儿娘子这般好,倘若为夫再不努力,怕是它朝就要被人抢走了。”

    “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想强留也留不住?”如意嘻嘻一笑。

    “酒儿娘子自然是我的,如今我入宫了,也不用再等一年之期你出宫,咱们求了圣旨成婚可好,这样我也不用再忍相思之苦了。”

    如意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红晕,垂眸沉思须臾,只笑道:“你想的倒美,如今我还小,还想再过一年清清静静自由自在的日子。”

    玄洛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的她,不置一言,只紧紧盯着她,她抬眸亦盯着他,只见他眸光澄澈如水,眸底深处却隐着几分炙烈而明净的光,她的心跳的却有些快,竟被他盯的有些羞怯起来,静默良久,她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曼声道:“你这会子一味的盯着我瞧做什么?”

    他的双眸益发的亮,唇角轻轻溢起一缕戏谑的笑意:“因为酒儿娘子长得太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眼角微向下移了移,轻咳了两声,她脸上红云更盛,又推了推他道,“你还是这般的孟浪。”

    “酒儿娘子难道忘了,你曾说过为夫是登徒子,为夫很是受用呢。”他松了手,轻轻走到床边,单手支颐,摆了个极其妖娆的姿势横躺在床上,又拍了拍薄绸水蓝银丝蔼霞锦被笑道,“娘子,请上床,让为夫仔细看看你究竟哪里小了?”

    如意恨恨的磨一磨牙道:“你再这般,我便离开你这里。”

    玄洛不急不慢道:“为夫想着看待事物总不能停留在过去,从前你就说小,可如今事过境迁,你人都长高了不少,自然不会再小了,为夫只是想力证你说谎骗为夫而已。”

    如意跺一跺脚反问道:“说谎又如何,不说谎又如何?”

    玄洛悠悠然道:“说谎你就早点嫁与我为妻,不说谎我就早点嫁与你为夫。”

    如意瞪了瞪他道:“还不都一样,何况我并不知早嫁比晚嫁好在哪。”

    玄洛道:“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若早嫁给我,我让你尝遍天下美食,所以……”

    “所以什么?”

    他双眸睁的贼亮,似笑非笑的将如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眸光最后定格在如意的胸前:“所以为公平起见,你要先让我尝尽美食,忙累了一天,我现在就饿了,我想吃……”

    “你想吃什么?”

    “秀色可餐。”他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又道,“还有包子,若捂的太久,我怕肉馅不新鲜了。”

    如意:“……”

    他道:“你不说话我全当你答应了。”

    她翻个白眼道:“我何时答应你了?”

    他复又起身,伸手将她一拉,她跌入他的怀中,一阵淡淡幽香扑来,她鼻尖萦着杜若香气,脑袋里却有一瞬间的混沌,她微一挣扎,他却紧紧的搂住了她,将她的头轻抵在他的心口,喃喃道:“酒儿,你听,他已呼唤了你好久好久。”

    她的耳朵紧贴在他的胸膛,她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之声,仿佛那里凝聚了绵绵情意,她就这样静静的听着,良久,她低低道:“成婚之后咱们就要搬到宫外另开府邸,到时若想查清一切怕是要难了,我答应你,只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大仇得报,我就嫁与你为妻好不好?”

    “酒儿……”他轻唤她一声,一字一字郑重道:“你答应我,待一切尘埃落定,咱们便远离这里,从此做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答应你。”她柔柔道。

    他将她轻轻放下,他的脸与她的脸近在咫尺,冰凉的唇的缓缓印上他的额头:“酒儿,你还要答应我生一堆孩子,我喜欢孩子,有了孩子你和我都不会寂寞了。”

    “难道有我陪着你你还怕寂寞?”她道。

    他笑了笑道:“好吧!我是怕父亲和母亲寂寞,他们都是很喜欢孩子的。”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藏着消不散的蒙蒙忧思,他并不害怕死亡,从他懂事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死亡一直伴随在他左右,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就终结了,虽然酒儿给了他两年,可如今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光,他自私的想要娶她,却又害怕自己离开之后,她要独自面对那阴冷冷的孤独,或许有孩子伴着她会好些,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会好好活着,这样,他步入黄泉之时也可放心了些。

    此刻,面对着她的感觉那样真实,一种甜蜜的欢喜令他沉沉欲醉,轻柔的唇复又贴上她微微嘟着红唇,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殿外又传来阵阵声乐,她在他的柔情里呢喃一声,痴缠一会,如意便回了忘忧阁准备,晚上还有合宫盛宴,一则为迎接皇子入宫,二则是为皇后,众皇子以及诸妃秋狩归来接风洗尘。

    寅时末,宫宴设在景春殿,暮色四合,宫人们早已点上宫灯,殿内幽香弥漫,红烛高照,灯火通明,琼浆玉液,歌舞声喧,到处都溢着浓浓欢喜之象。

    皇后端坐在皇上身侧,一袭华美至极的袍子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酸楚与愤怒,皇上竟然不相信她,不仅皇上,就连太后也不相信她,在玄洛入宫之前他们都未向她透露一言,她可是后宫之主,如今看来她竟觉得她这皇后坐的实在好笑,这样重大的事,她竟然事前全然不知,她不过徒留着皇后虚名罢了。

    她的脸上却还保存着端雅的笑,可那笑却是干涩的,眼前的美酒佳肴到了她嘴里也不过是味同嚼蜡,她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在皇上和玄洛的脸上交替刮过,皇帝的眼里始终带着最慈爱的眼神看着玄洛,这样的眼神就连太子也未曾得到过,她恨,恨到将颤抖的手又缩进宽大的袖袍内里,紧紧攥着,尖锐的护甲将戳破她的掌心,一滴血珠在掌心渐渐化开,她能感受到那尖锐的痛,这个玄洛除了苍白了些,哪里有半点病秧子的影子,盛世华章下谁也不能掩盖他的风采,举手投足间,他美好的仿似不是人间男子,就如那个哲哲依兰朵,美的早已超脱凡尘。

    皇帝举盏道:“洛儿,朕从来也没想过还有父子团聚的一天,你能回宫,朕心甚悦,日后在宫中还如在家里一样,不要太拘束着了。”

    玄洛行了礼亦举盏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儿臣敬父皇一杯。”玄洛说将,只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帝笑了笑亦饮了酒,一时间又有宫人来为玄洛添酒,玄洛又按礼敬了太后一众人等。

    皇上担忧玄洛身子骨不宜多饮酒,正要叮嘱却见莫静殊施施然起身,素指纤纤举起手中一盏琉璃花樽,葡萄美酒溢着红色光华,她福了福身子道:“恭喜天纵皇帝喜得龙子,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十六年的光阴飞逝,皇上都来寻来流落在宫外的皇子,当真是可喜可贺。”

    皇上只淡笑了笑道:“楚夏王能得你这样一位贤静的美人当真有福气,朕记得你好像是晋西王府里的丫头吧?倒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莫静殊脸上冷了冷,紫金步摇上垂挂着的璎珞轻轻拍打在额头上方,将酒一口饮尽以轻缓的口气道:“天下不识明珠之人太多,蒙尘的明珠总有放光的一天。”说完,眼光又从眼神温蔼的太后脸上刮过淡笑一声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莫静殊在天纵只能是个小小丫头,而到了楚夏得蒙楚夏王垂爱才有幸能成为放光的明珠。”

    太后眸色里温蔼褪去,已是目光如霜,莫静殊明明是在讥讽皇帝不是伯乐,她只转头看了看玉贵妃有意无意的问道:“你是楚夏公主,自然清楚楚夏宫里的规矩,莫不是你楚夏宫里的规矩与我天纵国不同,身为皇帝的妃子也可以抛头露面,随便跑到别国恣意说话的么?”

    玉贵妃欠了欠身子,脸上微露着尴尬之意道:“并无这样的规矩,只是静妃来我天纵一则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二则为了她与帕英莎的情分。”她想了想,又转头问莫静殊道,“如今帕英莎已好了大半,两国联姻的事亦已提上日程,怕是静妃就此要离开我天纵国了吧?”

    莫静殊娇颜的红唇咬了咬,唇角划过简慢的笑:“其实我早就想离开天纵,只是英莎公主一直离不开我,况且皇上又重托于我,我也不敢随意离开,我楚夏公主好好儿的一个人如今却连个最简单的宫宴也不能参加,天可怜见的,她一个个整日的躺在床上有多么孤单,我若离开了,谁还能陪她。”她抚一抚鬓发,语气微妙而冷然,“谁知道英莎是怎么伤的?只怕我走了,她伤的可不至一条腿了。”

    皇后正凝神瞧着,横目看了看她,淡声道:“难道你留下来就可保英莎公主平安不成?若如此,你从此以后也不必再去你的楚夏国了,反正两国联姻,英莎公主要嫁到我天纵,你不如留下来一辈子都陪着她,这样可保她一世平安。”

    太后沉声道:“楚夏妃子长久留在我天纵像什么话?”

    皇后轻描淡写道:“她又不能像如意那般成为三品医官名正言顺的留在宫中,又不能成为皇上妃子,她若想长久留下,唯有一个身份最适合她。”皇后说着便沉静了下去。

    明欣很是疑惑道:“皇后娘娘,楚夏王妃留在我天纵国能什么身份?”

    瑞亲王妃转眸看了看明欣,眼里带着慈和的笑又道:“明欣,你且听皇后娘娘说话。”

    皇后轻淡一笑道:“自然是宫女,正好也可还原她本身。”

    太后唇角微牵也不再说话,只略点了点头,莫静殊气个半死,语气忽然拔高了几分:“皇上,太后难道你们竟不顾两国邦交,容许她们这样诋毁嘲笑我莫静殊,也好,我即刻回楚夏,如实告之我皇你天纵国是如何善待我楚夏公主和王妃的。”

    皇上冷了脸色反问道:“有人诋毁嘲笑楚夏王妃了吗?朕倒未在意听见。”

    莫静殊脸已黑成锅底,一甩脸子坐了下来,皇上又沉声道:“今日玄洛入宫,朕举办的既是宫宴又是家宴,既然是家宴不相干的人自当该退场,明儿还有为众臣秋狩归来接风洗尘的盛宴,楚夏王妃若不嫌弃明儿再来也不迟。”

    莫静殊不想皇上竟然敢下逐客令,她冷笑一声道:“不相干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人,再怎么说英莎即将嫁入天纵,我也算是英莎的娘家人,那个沈如意算个什么,她可不是皇上的家人吧?皇上若瞧不上我楚夏就直说,何必寻这些借口?”

    如意脸色平静,只觉得这莫静殊不仅咄咄逼人,还有不识时务的样子,她一唯的只想一血前耻,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皇上本就忌惮楚夏王,怎么可能容忍楚夏一个小小妃子在宫宴之上大放厥词,真想不通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楚夏王妃,怕是那个楚夏王也是个昏聩之人,不过这静妃倒十分懂得将帕英莎牢牢的掌控在手心,难道仅仅因为一个帕英莎她莫静珠就成一跃成妃了,好像帕英莎在楚夏王的眼里如宝似珠,若说皇上宠爱自己的女儿也属常事,但如楚夏王将帕英莎宠爱的那份上着实让人难以理解,她轻摇了摇头,转眸却见玄洛正看着她,两人相视会心一笑,端起酒杯各自饮了,倒不十分在意莫静殊这不甚和谐的插曲。

    莫离忧只静静的喝着酒,眼光偶尔从如意脸上飘过,他也不说话,可心却是痛的,她和玄洛坐在一处果然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而他注定要失去她了,他心中其实是不甘的,皇位,如意,他都想要,若玄洛能给如意一生一世的幸福也就罢了,可偏偏玄洛未必能给的起,倘若玄洛英年早逝,岂不害了如意一生,他甚至觉得玄洛是自私的,可同时他也承认自己也是自私的,在爱情上,谁又不想自私一回。

    倒是太子脱口对着莫静殊道:“你说错了,沈如意是玄洛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父皇的未过门的儿媳妇,自然是家人,而且还算是很亲近的家人。”

    皇上点头夸赞道:“澈儿,如今你倒益发会说话了,洛儿是你的亲皇弟,以后要兄友弟恭敬才好。”

    说完,皇上又环视了众皇子一圈意味深长道,“你们也该懂得骨肉亲情,兄友弟恭才好。”

    众皇子纷纷起身齐声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

    太后亦笑道:“一家子骨肉亲情的,自然会和睦相处。”说完,又对着如意和玄洛温和道,“如意,玄洛刚入宫,怕是还不大能适应,你是个妥帖的孩子,又是玄洛未过门的媳妇,自当该提点着他些。”

    如意和玄洛正欲答应,忽听得莫静殊从鼻子里轻嗤一声道:“你们是一家子骨肉亲情,我这个外人也该知趣的退下了。”她眸光更冷只盯着太后冷笑道,“王爷如今见到太后一家子骨肉团聚,于九泉之下也要含笑了。”

    太后浑身一抖,席间顿时一片冷寂,莫静珠拂袖正欲离开,忽然胃里泛涌出一阵强烈的呕心,她心突突的跳着,眼前昏花一片,她捂住腹部,腹内一阵绞痛,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到一处,喉间一阵腥甜喷涌而出,暗红色的血沫四溅开来,溅落到她暗紫色宫装之上,只留下一个个暗红色印迹,她两眼一翻,直直往后倒去。

    “娘娘……”她身后两个从楚夏带来的宫女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声,双手扶住了她。

    莫静殊再说不出来,口中呕出大口的暗红色血沫,她不明白刚刚她还好好的,怎么会?她蓦地睁开一双惊恐的眼,只看见眼前全是厉鬼的脸,眼底缓缓有血溢出来,那些厉鬼转眼间便将她的身体撕裂了,全是血,她身体里的血就要流尽了,她口里发出一阵啸鸣似的呜呜声,转瞬间,她手一松,便呜呼死去。

    在坐所有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他们还见莫静殊趾高气扬的言出不逊,怎么只在睁眼闭眼之间,她就忽喇喇的七窍流血了,因她死的样子极其可怖,有些胆小的妃子甚至不敢睁开去看,皇上面色阴沉的坐在御座之上,太后唇角微颤抖,只道:“如意,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意起身出来,急急走到莫静殊面前,仔细查看,莫静殊已经暴毙了,她回禀道:“启禀皇上,太后,楚夏王妃之死是因为情蛊。”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莫离云脸上肌肉微微一抖,眸底沁出几许寒意,转瞬便又平静无波,皇上神色一变,疑惑道:“情蛊是什么?”

    “情蛊是一种巫蛊之术,此蛊乃花蛊的一种,以九十九个负心人的血培植而成情蛊花,养蛊人再心血养情蛊花,即成情蛊,养蛊者必是用情至深之人,以命饲蛊方可能成,故此蛊世间罕见。中蛊者一生只能爱下蛊之人,否则九十九日之后便会丧命。”如意缓缓道,她眼光略从莫离云脸上扫过,略了略又道,“想来楚夏王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命养蛊之时犯了养蛊禁忌才导致暴毙而亡。养情蛊需一月方可,在头十天不能沾一滴酒。”

    众人更加惊异,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可怕的巫蛊之术,令他们更为奇怪的是,莫静殊已是楚夏王妃为何还要养情蛊,难道她竟是个情痴不成?虽然都有疑惑,但却不敢相问,原本繁华喧闹的殿中也好似被蒙上一层诡异的阴影,皇上沉默片刻只挥了挥手道:“宫中禁忌巫蛊之术,凡养蛊施蛊者一律处以极刑,只是莫静殊已自食其果,拖下去掩埋了。”

    如意立时跪下道:“皇上,请恕臣女斗胆,莫静殊乃楚夏王妃,还是将她的尸体运回楚夏交由楚夏王处置才好,到时楚夏王命人验尸就知莫静殊以命养情蛊之事,不管莫静殊想向谁下蛊,想来楚夏王也容不得她。”

    太后点头道:“如意说的甚为有理,莫静殊死有余辜,但倘若不明不白死在我天纵皇宫,到时必会引起楚夏王猜疑,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反不如叫楚夏王亲自验验莫静殊是因何而死。”

    皇上颔首道:“也好!”

    少顷就有宫人将景春殿清理干净,宫砖地上带着水光又是清洁一片,莫静殊的死除了会让人觉得惊心,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伤心,就连太后虽心里微酸,但也觉得她是自吞了恶果,她死了倒也干净了,莫离云的眸里始终罩着阴沉之色,他嫌恶的看了一眼她宫砖地上明亮的水迹,这个莫静殊竟然敢骗他,他交给她的情蛊花非但没用在帕英莎和莫离忧身上,却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他想着一阵心惊,幸而她暴毙而死,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了,于愤恨之外,他又升起一种劫后重生的欣慰。

    宫宴之后,步出景春殿已是夜凉如水,唯有那一排排宫灯轻晃在阴影之中,幽深深的好似鬼火一般,如意和玄洛一前一后向着同一方向静静走着,天空浓重的云已尽散成莲花形状,透明的略显暗沉的莲花瓣内一轮明月缓缓露出脸来,清辉洒落在宫殿琉璃瓦顶,笼罩上一层清冷光华。

    衣声细琐,脚踏着软软青草发出细微的声音,玄洛回头只牵了如意的手,掌心微凉贴合在她柔软的小手之上,二人并列而行,静默无言却是心灵交汇。

    转眼间时间匆匆已有一月,这段日子宫里似乎极其平静,如意不当值的时候时常陪着玄洛一起出宫去清平侯府看望清平侯夫妇,皇上和太后从来不曾拘紧着他二人,就连玉贵妃对玄洛也是另眼相看,对他极是亲络,竟真把他与离忧一般对待似的,皇上大为赞赏,来朝阳宫的次数渐次多了起来,偶尔也会去卫妃的长春宫。

    初冬的清晨天阴冷冷的,苍穹上卷着乌云,白毛风刮得正紧,皇上一早洗漱完毕便坐案前批阅奏章,如今国事太平,皇帝也少了些烦忧,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怅怅的,漫不经心的取了另一本奏折打开一看,皇帝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朱笔凝滞下来,皇上似乎在想着什么,折奏上说清平侯府与乱党宗政无影和宗政烨暗中勾结,皇帝心中深知如今有人翻出旧案,必是想借着清平侯府对付玄洛,所以他欲查明还清平侯府一个清白,谁知查到最后人证物证俱全,宗政烨竟是清平侯府的坐上宾客,与玄洛,都穆伦更是以兄弟相称,甚至到最后天牢劫囚事件也与玄洛扯上了莫大的关系,皇上亲审了事发当日所有目击证人,有人称事发当日其中有个蒙着面的叛党生了一双琥珀琉璃目,皇帝本来不信,但玄洛与宗政烨称兄道弟却属不争的事实,他心里益发烦燥不安起来。

    皇帝一时间心内未拿定主意,对于这失而复得的父子亲情,他无比珍重,更何况玄夫人重病,玄洛和如意回清平侯府侍疾,他暂且将这件事按了下来。

    这天傍晚,皇后带着众嫔妃来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后,殿内一时莺燕缤纷,脂香阵阵,皇后并着众妃都陪着太后说笑,太后脸上融着暖意的光,只是眼尾深处凌厉不减,一时间宫人鱼贯而入上了茶点,卫妃微微皱眉,眼里瞥见一碟子松油卷便觉得胸口闷的慌,一不小心哇的一口就吐在了身旁良贵嫔的衣裙之上,良贵嫔失声一惊,嫌恶的皱了皱眉,因着近日卫妃在太后面前很是得脸,她也不敢发作,只问道:“姐姐怎么了?”

    太后和众人都是一惊,卫妃满脸愧色的拿绢子拭了拭唇道:“臣妾失礼了。臣妾没事,只是觉得胸闷呕心。”

    太后连忙道:“还不赶紧传御医来看看。”

    不多时御医赶来仔细诊治后,脸上浮起一层喜色,只笑道:“恭喜卫妃娘娘。娘娘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太后略显松驰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卫妃你也太大意了,竟连自己有喜了也不知道。”说完,又吩咐道,“快上些酸枣糕给卫妃,怕是那松油卷太油腻,她吃不下。”

    皇后脸上勉强维持着平静之色,唇角上扬,弯起微凉弧度,又吩咐宫人道:“还不赶紧的将这喜事禀报皇上,皇上听了一定高兴。”

    少顷,皇上果然面带喜色的赶了过来,这几天以来他一直烦忧如今听到卫妃有喜岂能不高兴,虽然他身边有几位皇子,但宫中久未添皇子公主,他自是欢喜。

    如此一连三日,皇上每晚都会去长春宫,卫妃本就受宠,如今身怀龙种,更是圣宠优涡,到了第四日,卫妃身体便不大好,牙龈肿胀,咽喉肿痛,神思倦怠,皇上深为忧心,连连宣召御医诊治,几上御医都是摇头叹息,倒是曾经为瑞亲王妃诊治过的成太医道出了实情,因着当日是福瑞郡主诊治出瑞亲王妃是中了水银之毒,当时他还感叹想请那神医进了太医院,后来才得知那神医竟是福瑞郡主,他自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卫妃毒发这么快,想必是有人下了足量的朱砂,只是查遍了整个长春宫,也不知这朱砂从何而来。

    皇上震怒,卫妃所中之毒让他想起十六年绾妃中毒之事,他益发想要查出这幕后凶手,他恼怒卫妃擅自饮用宫中禁药,将她禁足在长春宫,但也担忧悲剧重演,卫妃究竟是假孕真孕连御医也一时无从得知,倘若卫妃与当年的绾妃一样其实是身怀龙种的,那他也不能过于责罚他,他想着还是能保住龙种才好,皇上下令宣召如意入宫,幸而御国夫人身子经如意调理已好了许多,如意便赶回宫中,玄洛独留在清平侯府侍疾。

    到了长春宫时,天色已晚,殿外正飘着几点细雨,冬风刺骨,卫妃病气奄奄的躺在宽大的床上,烛火透着青蓝色的光在她脸上笼罩出一层淡淡光影,更显得她的脸色肿胀腊黄,眉心紧拧着仿佛在承载着巨大的痛苦,如意探脉观舌,赶紧拟了方子吩咐卫妃的贴身宫女三元前去熬药。

    少顷,皇上步入寝殿,问如意道:“卫妃有孕是真是假?”

    如意应道:“回禀皇上,娘娘确实已有一月身孕,虽然中毒程度不轻,但幸好时日不长,还未累及腹中胎儿,只要按方子服用了便可解毒,到时胎儿亦可保平安了。”

    皇上松了一口气,想责骂卫妃又见她黄黄的脸儿,眼里蒙着泪意,倒有些不忍了,只叹道:“你怎么能饮下这欢花汤?”

    卫妃脸上带着无尽愧色,眼里的泪流了下来:“皇上,臣妾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求皇上看中腹中孩子的份上,允许臣妾生下孩子,到时就算皇上要赐死臣妾,臣妾死也甘愿了。”说完,又拉着如意的手道,“如意,本宫求你这一段时间保全了本宫的孩子。”

    如意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女必定尽心尽职保全娘娘腹中之子,就算不为着娘娘也为着皇上,为着太后。”

    皇上脸上带着深切的哀思,眼神飘远到久远的过去,只叹道:“若十六年前,绾妃也能得如意你诊治,想必朕也不会失去她了。”说完,脸上已起了深深怒意道,“想不到十六年后,这后宫之中还隐藏着这样的毒蛇,如今又想加害朕的孩子,此人不除,朕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如意劝慰了皇上几句又道:“只是臣女虽开了方子,但这朱砂究竟从何而来,若一日不找出毒之源头,娘娘便多一日危险,且不说娘娘服用了欢花汤,就是从未服食过欢花汤,若身怀有孕,也经不起这样份量的朱砂毒。”

    卫妃闻言不由的打了个寒噤,只抖擞着声音道:“皇上,臣妾好……好怕……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说着,已是泣不能声。

    皇上又道:“朕已命人彻查了长春宫,并未发现朱砂,这几日卫妃身子不好也不到别的宫去,她的饮食汤药皆有人御医查验方才能喝,朕倒不知这朱砂究竟打哪里来的?”

    如意沉思片刻,为慎重起见又将卫妃所用之物一一都细查了,连着药罐,汤匙全都仔细查验却一无所获,又怕再查下去会耽搁卫妃休息,皇上特许解了卫妃禁足,将她先行迁至寿康宫偏殿的暖阁内息着,如意又留在长春殿继续检查,皇上又亲命两名御医助如意一起检查,漏声残,不知不觉已将近寅时,殿内淡薄的安胎宁神香燃尽,在鼎内落下一层冷灰,就连那案台上的红烛亦将燃尽,红烛泪堆满烛台,宫女换下红烛,如意忽闻到一股奇怪的异味的传来,因着宫殿薰香燃尽,这淡淡的朱砂燃烧的味道才袭入鼻尖。

    如意查了红烛并无问题,如意寻着朱砂燃烧之味却见大兽炭铜炉内还有红罗碳未燃烬,如意赶紧命人打开碳炉,又唤了两名御医一起拿钳子夹了未燃烬的碳,御医连连慨叹,这下毒之人当真手段高明心思毒辣,因着卫妃有孕,内务府送来最好的红罗碳,谁能想到朱砂会融入红罗碳芯之中,经过燃烧,芯内朱砂便释放出水银之毒,更巧妙的是那安胎宁神香恰可以这种异味完全掩盖住了,是以任是查遍整个长春宫也查不出来。

    如意和两名御医一道将实情禀报皇上,皇上脸上沉冷如冰厉喝一声道:“给朕彻查,这样歹毒的东西究竟是谁弄进长春宫的。”

    皇上因着十六年前的事不能化解,深恨下毒之人,况且安胎宁神香是皇后赏赐给卫妃,由小念子亲自送来的,皇上对皇后更加疑心,皇上严令一下,内务府掌管红罗碳的太监被打入暴室,暴室里的酷吏赛比唐朝来俊臣,其刑罚残酷常人难以忍受,内务府掌管红罗碳的太监撑不住刑罚,刚被夹了手指就招了实情,说是皇后身边的文心亲自来交待的,文心和小念子当即一同被打入暴室。

    文心被打断了一条腿,十指指甲一寸寸连肉带血的都被剥落下来却抵死不肯吐一个字,倒是皇后身边的公公小念子抵不住酷刑全都招了,更连到瑶池舫重金购得沙漠之草的事都一并招了。

    因京城地处北方,冷的格外的早,当天夜晚,京城正下了头一场雪,重重叠叠宫宇起伏,风卷着雪,雪缠着风,掀起漫天雪花,细碎的雪花零散散的飘落着,整座皇宫迷迷茫茫,一片混沌,天空已暗的只能见到那细白的雪,皇后已被下令禁足在凝晖宫。

    皇上心里乱糟糟的,却是带着透彻心骨的恨意,乘御辇直奔凝晖宫。

    夜风夹着雪花赤溜溜的从凝晖宫的窗棂里吹了进去,卷动锦纱帷幔乱摇,皇后面如死灰般静静的坐在那里,手边还放着一盏未饮的茶,只是那茶已是凉透了,昏暗的烛火被夜风吹的几近熄灭。

    她一身素白衣装,发上钗饰全无,虽然憔悴不堪,但长年积月的端庄始终未变。

    只到皇上迈入殿中,她神色亦未改变半分,甚至连看也看未看皇上,仿若泥胎木偶般,只是唇角在不经意微微抽动了下。

    皇上嫌恶万分的看了一眼皇后,内心深处却还有着一丝痛心,这个女人,这个狠毒的女人与他从小长到大,虽算不得亲密万分,却也是亲人无疑,他声音已冷如殿外冰雪,带着慑人寒气:“十六年前,是不是你暗中谋害的绾妃?”

    皇后冷声道:“皇上都已经认定了臣妾是凶手,还何需多问。”她缓缓的转过眸子,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她也想以最骄傲的姿态面对他,只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溢出了泪光,“若臣妾说没有,皇上信么?”

    “若非朕有了真凭实据也不会定了你的罪。”他逼视着她,沉声道,“同样的手段你在卫妃身上又重施了一次,朕被你蒙骗了十六年,你既已害了绾妃失了心志,何故还不放过她?还要对她下那样阴毒的蛊?”

    皇后脸带着惊疑与愤怒,震声道:“臣妾没有,臣妾以厉家全族的性命起誓,臣妾没有。”

    “呵呵……”皇上冷笑道,“朕从不相信誓言,朕早就允了你皇后之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对朕的哲哲下那样的狠手?”

    “皇上今日究竟是为卫妃而来,还是为了那个祸国妖女而来?”皇后反诘一声道,“皇上拿现在的事来翻十六年前的旧帐,臣妾只有一句话,卫妃中毒之事与臣妾无关,至于十六年前的事,臣妾亦问心无愧,皇上是后宫中人的皇上,不是她哲哲依兰朵一个人的皇上,臣妾不否认臣妾利用朱砂之毒害了哲哲依兰朵,但臣妾绝没有朝她下什么血衣天蚕蛊,时至今日,臣妾敢做就没什么不敢当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小念子都已经招了,你为了谋害如意暗中命厉横在苗疆为你弄来血衣天蚕蛊,只可惜还未等厉横弄来此蛊,他倒葬身在苗疆了,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皇帝忽然俯下身子,一把扯住皇后的衣领,冷声道,“朕倒不知朕的皇后有如此有能耐,朕更不知朕的身边藏着你这样一条毒蛇,你害了绾妃和玄洛还不够,还要害卫妃,害如意,朕不知道你的心是用什么做的,除了澈儿和你自己,你是不是谁都容不下?”

    皇后轻轻一笑,惨淡面容上凭添凄凉之色,“皇上问臣妾的心是什么做的,臣妾倒要问问皇上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多年皇上可曾爱过臣妾,可曾信任过臣妾,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罪责都加诸在臣妾身上,这对臣妾公平吗?”

    “公平?”皇上抬起左手掌重重击在桌上,茶盏在霎时间被震飞落地,皇上阴冷道,“不要在朕的面前谈公平,你这样的人不配谈公平。”

    皇上正怒气冲天,忽见高庸回来报说太子正冒着大雪跪在凝晖宫外为皇后请命,皇上面容早已扭曲只厉声道:“你去告诉太子,从今以后他没有母后,若他执意不肯走,朕便没有这个儿子。”

    高庸知道皇上是动了大怒,更知道卫妃之事不足以令皇上如此愤怒,皇上愤怒的是绾妃的死,十六年的相思等待到最后成了一场空,如今还要面对一个不知能活到何时的儿子,皇上的心有多么的痛,他每日服侍在他身侧却看的清清楚楚,且不论别的罪名,单就是谋害绾妃一事就足以令皇后永无出头之日。

    一道废话圣旨击垮的不仅是皇后的心,还有太后和太子,太子终日惶惶不安,亏得莫离云从旁劝阻,否则太子又要冒天颜触龙鳞为皇后求情了,莫离云深知此次事件不同与于慕容中之事,绾事之死是皇上不可触碰的伤口,就连太后也不能阻止废后,只保了皇后没被打入冷宫,而是永久禁足凝晖宫,此生不准踏出一步,其实这与冷宫也无异了。

    莫离云深恨自己终究还是棋差一着,他虽然下手对付玄洛,却不想皇上隐忍不发,他更加能肯定绾妃和玄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这让他再沉静不住,皇后一倒意味着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他少了依附之人便如少了一条臂膀,他不能再让太子傻傻当了出头之鸟,毕竟太子身后还有太后,他跟随太子便能得到太后扶持,而玄洛和莫离忧要让他们自相残杀才好。

    太后没有说出下蛊之人是玉贵妃,因为她知道她一旦说出便意味着自己早已知晓绾妃死的真相,倘若玉贵妃再反咬一口,她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当初她推波助澜了绾妃的死是事实,她不能令她母子再生嫌隙,更何况就算她说出了玉贵妃,皇后依旧逃不掉被废后的命运,她颓然的接受了厉家将倒的事实,但她也不能完全放手,她还有太子,只要太子登基,皇后自然成为皇太后,而厉家又可以风声水起,她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太子身上,她要让朝臣看看,就算皇后被废,太子依旧是天纵国的未来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太后眼睁睁的看着昔日风华鼎盛的凝晖宫变得冷宫死水一般而无能为力,她虽忧心不已,但好在卫妃腹中之子保住,她心里亦存了一份希冀,对于皇家新生命的到来,她作为皇祖母总是高兴的。

    皇后待在冷冰冰的凝晖宫每日只不停的数着宫内的每一块墙砖,口里念念有词的数着什么,从清晨数到日落,冬日的雪又下了一场,在漆黑的夜,凝晖宫除了映出雪光,殿内除无一丝光亮,窗棂被风吹的吱呀呀的响,殿内却冷成一团冰。

    忽然殿外有淡淡幽光亮起,随之而来是脚踏雪地发出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皇上面色沉静如一潭死水,微向外瞟了瞟,失声唤道:“文心。”

    没有人应她,服侍她小宫女早偷懒的不知猫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一阵轻幽幽的声音蓦地响起:“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

    皇后在听道这首晏几道的《破阵子》,脸蓦然变色,好似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从椅上弹跳而起:“谁?”

    只听那声音虽然极轻,却轻的如地狱里飘荡出来的渺渺之音,那声音在念完最后一个字时又轻叹道,“姊醒谨奉。”

    皇后惨白的脸色极度恐惧的寻声望去,只见一女人白衣如雪,发上镶红宝石紫金彩羽凤步摇在暗光下闪着耀目光辉,尤其是那一对凤眼,更是闪动着血样般的光泽,皇后脸上肌肉不由的抽动起来,伸手指着那白影道:“颜汐晚。”

    “厉醒,你还记得我?”那声音咯咯笑道,笑的那样阴冷,“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待在那冷冰冰的地方好冷,好冷。”

    “你是人还是鬼?”皇后颤声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本宫都不怕你。”

    “嗬嗬……”那声音又笑道,“不管我是人是鬼,我的阿煦都会陪着我,而你不管是生是死,都注定得不到阿煦的爱。”

    “不——”皇后发出最凄厉的声音,那声音却是嘶哑无比的,“你这个贱人,是你夺走了阿煦,阿煦是本宫的,就算他死也要只能死在本宫的手里,过去本宫能毒死你,今日本宫就不怕你的鬼魂来找,就算是死,本宫下了阴曹地府也要找到阿煦。”

    “你以为阿煦还愿意见你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他没有来杀你,不过是怕杀了你脏了他的灵魂。”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带着某种试探之意,“你诛灭了宗政一门,你以为像你这样的毒蛇,还能让阿煦再见你。”

    皇后冷笑两声,恨到极点她反倒没了惧意,竟突然发了狂的一般,跳起身来伸向就想掐住那白影的脖子,只是身子太过虚弱,还未接近那白影之时脚下一软反栽倒在地,她抬眸盯着白影,阴森森的笑道:“阿煦竟然背叛了本宫,本宫就要拿他宗政一门所有的人来陪葬。”她的眼底忽然涌出许多泪来,愤怒的脸色早已变成悲怆的神色,她喃喃道,“阿煦,本宫要让你知道,本宫能让你生让你死,本宫得不到你,只能让你去死,本宫杀了颜汐晚又灭你全族,就是让你恨本宫,那样就算在黄泉之下你也能记得本宫,至少你不会忘了本宫,不会忘……”

    她缓缓爬起身来,又继续道:“颜汐晚,当年本宫视你为姐妹,你却夺走了本宫的阿煦,你该死。”她恶毒的笑了笑道,“本宫只后悔没将你粉碎万段,让你永不超生。”

    “皇后娘娘,怪道你会落得如斯境地。”她嘴角轻蔑的扬了扬道,“像你这般恶毒的人得不到任何人的爱,因为你不配。你更不配做我娘的姐妹。”

    “你是谁?”皇后伸手指道,忽然醒悟过来道,“你是沈如意。”

    “皇后娘娘果然聪明,到现在才认出臣女来。”如意婉转一笑,“臣女不过是想来试探试探你,不想皇后娘娘这么实在,竟和盘托出,想必当年诛灭宗政一门的事你厉家也脱不了干系吧?”

    “与我厉家有何干系,你若想报仇尽管冲着本宫来。”皇后眉眼间愈加凌厉,“沈如意,你果真是前朝余孽,本宫这将禀报了皇上将你斩草除根。”

    如意不以为然,冷笑一声道:“你以为皇上还会再见你么?我今天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会说,因为你永远也没机会说,你谋害我爹娘,谋害宗政一族,我要拿你整个厉家来陪葬。”

    “你敢?”皇后仰头冷戾道,“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对对付我厉家,你别忘了太后也是我厉家人。”

    “我有没有能耐皇后娘娘无需多多虑,太后连你也救不了,更别谈厉家。”

    皇上直愣愣盯着如意的眼,无端端的竟生出一丝惧意,倘若眼前的人真是颜汐晚,她反倒不怕,而这个沈如意,绝对是个妖女,还是个阴毒至极的妖女,她心里虽怕,脸上却强做镇定厉声道:“当年的事与我厉家无干。”

    “无干么?”如意轻笑一声,“可是文心都招了。”

    “不可能。”皇上心头一震,“文心不会招的。”

    “皇后娘娘难道还天真的以为文心能挡得过酷刑,就算她能挡得过她害怕臣女的金蚕蛊,当初金蚕蛊不是皇后娘娘用来对付臣女的么?”

    皇上脸上已竟是恐惧和颓然:“你好毒,但本宫的父亲是受本宫所逼,他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他也不过为了一已这私罢了。”如意步步紧逼道。

    皇后颓然的倒在地上,强撑着力气道:“本宫的父亲是有功之臣,本宫的姑姑是太后……”

    如意轻蔑一笑打断道:“到现在皇后你还不明白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你以为皇上为何要派厉横那个草包去征战慕容剑,不过就是让他去送死罢了,而太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护不住,难道还能护你厉家。”

    皇后抬眸睥睨着如意,冷冷道:“不可能,皇上怎么可能会害了厉横?”她说着嘿嘿一笑道,“你今晚过来不就是想要看本宫的笑话,让本宫痛苦么?本宫偏不让你如愿,你这个妖女信口雌黄,本宫一个字也不信……”

    “真真可笑,谁有空来看你笑话,我不过是想解开心中的疑团。”如意垂眸,瞟了皇后一眼道,“那个文心可真是个嘴硬的,想要撬开她的嘴那么难,所以我不得不到皇后这里来拭探一下了。”

    “你——”皇后气极,血气上涌,已呕出一口血来,“你阴本宫。”

    “皇后娘娘气性可真大,都气的吐血了,唉!身为医者,臣女倒不忍心。”如意轻叹一声,“你处心积虑想要害臣女,臣女无以为报。”

    “你想干什么?”皇后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本宫这就去告诉皇上,告诉太后,让他们认识你这妖女的真面目”

    “一个疯子的话谁能相信?”如意轻笑一声,迫视着皇后,“你这么喜欢数这凝晖宫的砖头,臣女就成全你好了。”

    皇后脸色大变,双眸骇然的睁着极大,只见如意略挥了挥手,一阵香风拂过,眼前影出重重黑影。

    第二日,凝晖宫传来消息,皇后好像得了疯癫之症,原先虽然也数砖头,但到底人还是清醒的,如今益发糊涂起来,竟趴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数,太后听了有些忧心,带了御医亲自去了凝晖宫瞧皇后,御医只回禀说皇后是受了重大刺激痰迷心窍所致,太后又劝导皇后不要再执迷不悟,谁知皇后见有人阻挠她数砖头,见发起狂来想要杀了太后,又恶毒的咒骂太后去死,太后唬个半死,她本想命如意去瞧瞧皇后,但顾忌着皇后深恨如意,又怕如意去了会更加刺激到皇后,再者如意是玄洛未过门的妻子,皇后当年害过绾妃,如意又岂能真心为皇后诊治,心里犹疑不下就带了御医去,谁知皇后那般咒骂她还想要杀了,她也冷了心肠。

    接下来的两日,皇后益发不分白天黑夜的数着凝晖宫的砖头,时而还能从她口发出怪笑之声,唯有太子急得不行,成日介的去求太后,太后逆不过太子的情面,正想跟皇上讨个情,让如意去看看皇后,谁知太后连皇上的面还未见到,就从凝晖宫又传来惊人消息,皇后宫中竟然有桐木偶人埋于地下,诅咒皇上和太后,皇上惊怒,巫蛊之术乃宫中的大禁忌,谁也触及不得。

    太后深觉得事情有异,命人去查,皇上更是下令彻查,太子恐皇后因巫蛊一案被杀,顾着母子之情,不顾莫离云劝阻,日日跪在正安殿门外为皇后呼冤,皇上气愤之下将太子禁足东宫。

    ……

    苍然暮色,天将近黑,忘忧阁内,如意微觉着有些疲倦,正靠在暖阁内的铺着软垫的榻单手支着下颌闭目凝神,屋内灯火微有些幽暗,地下一个景泰蓝的薰笼里红罗碳烧的正热,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哔啵,寝殿内暖融融的,玄洛也不命人通传,只悄悄的走了进去,见如意羽睫低垂,面色安静的正闭着眼,如意听到动静,也不睁眼,只笑道:“玄洛,是你来了。”

    玄洛眼神异常温柔只笑道:“这会子天色还早,你怎么竟睡了,莫不是这几日太累了。”

    如意睁了眼:“我哪是睡觉,而是在想事。”

    “说来听听。”玄洛盈然坐在如意对面,一时间莲青捧茶进来,如意只笑对着莲青问道,“莲青,你与刘凌走的也还算亲近,我交待你的事可办成了?”

    莲青嘟了嘟唇颇是为难,脸上早已起了一层红晕道:“奴婢细细问了,与顾嬷嬷丢失孩子的时间地点倒很是契合。”

    玄洛笑道:“酒儿,你也忒捉狭了,那晚你和莲青将刘凌药倒,若让人瞧见了指不定还以为你们在做什么坏事?”

    如意轻啜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若不如此,如何能知道他身上胎记,好在他醒来什么也不知道,况且他素日里待莲青极是亲和,由莲青去问他正好,若他果真是顾嬷嬷的孩子,咱们能让他们母子重逢也算做了件大善事了。”

    如意正说着,冬娘打着帘子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笑道:“刚奴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到刘统领在咱们忘忧阁外往里张望着,他一见奴婢倒有些脸红了,又让奴婢将这木盒子交给莲青。”

    莲青脸上露出欣喜羞怯之色,接过木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块鲜红的汗巾子,冬娘打趣道:“怕是这位刘统领喜欢上咱们家的莲青了。”

    莲青脸更红了,如意笑道:“看来莲青和刘凌的关系不是还算亲近了,而是很亲近了,这样也好,刘凌为人正直,又生的气宇不凡,与咱们莲青极为相配的。”

    冬娘道:“若刘凌真是顾嬷嬷的儿子,顾嬷嬷可算是一举两得了,既得了儿子又得了媳妇。”说完,又对着玄洛笑道,“公子,看来你将顾嬷嬷送到咱家来是送对了。”

    玄洛笑道:“若真如此,也算是无心插柳柳阴了。”

    如意道:“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道莲青与顾嬷嬷那般投缘,原本这缘是投在这上头了。”

    莲青脸色大红,跺一跺脚道:“奴婢要描花样子去了。”

    “臊了。”冬娘拍掌一笑,又道,“奴婢就不打扰小姐和公子说话了,小姐若有事再叫奴婢。”

    一时暖阁内又留下玄洛和如意,玄洛含着笑意望着如意道:“酒儿,还不如实招来,你在想什么事?”

    如意含笑不语,只道:“偏不告诉你。”

    “我知道,必是酒儿娘子想着要早点嫁给我为妻。”玄洛抿嘴一笑。

    “谁想这些。”

    玄洛笑了笑,又敛了容正色道:“那你是不是在想巫蛊的事?”

    如意沉默片刻,抬眸道:“算你猜对了,我的确是在想巫蛊之事,到底是谁弄了这巫蛊,皇后已疯,再够不成任何威胁,这矛头所对的肯定不单是皇后。”

    “你难道不见太子这几日失了圣宠?”

    如意闻言微觉触动,又道:“太子是个耳根子极软的,想来是有谁故意鼓动了他日夜跪在正安殿门外惹得皇上大怒,其实太子倒算是个实诚之人,当日为了那个慕容中还闹出了程门立雪之事,如今为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什么不肯做的,这次怕是头疼的不仅是太子,还有那个莫离云。”

    玄洛道:“不管太子是好还是不好,想来这次他已入了陷井,这或许有人想效仿汉武帝时巫蛊一案。”

    如意又道:“汉武帝巫蛊之祸不仅逼死了卫子夫及其子女,更是导致都城长安在这次政治动乱中丧生者数以万计,想来皇上也不会轻易重蹈了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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