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那就更不用我多说了,你自己也从医知道该怎么好好养生,对不对?”
“大夫,我结婚都一年多了,一直想要小孩子却一直没怀上…。”
“哦?”大夫抚了抚眼镜:“你们有没有做过婚检?”
“没…”汪甜玉心想,刚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就被拉去登记结婚了,婚检个毛线啊。
“很多男的吧,由于压力过大,活性不够,建议带你老公过来检查一下。”
“不是…他没问题的!”汪甜玉想起来当初陆丹出现的时候,自己曾经做过的奇葩傻事。杜辰枫是健康的,受孕没有问题。
“那他没问题那不就是你有问题了?”大夫盯着女孩,开了一张阴超单子给她:“要不要去看看?兴许只是有点小毛病,调理调理就好了。”
“我…我怎么会有问题,我一直很健康的。”汪甜玉愣了一下。
“有没有问题自己说了不算,仪器说了算。医者父母心,我当然也希望你很健康。”大夫笑眯眯得说。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汪甜玉每年也跟孩子们进行简单的体检。但作为未婚的女孩,这样大尺度的阴超监测肯定是第一次嘛。
略带紧张得爬上床,女孩的脸涨得通红。
“腿打开一点,放松,又不疼的!”上了些年纪的老大夫一边盯着仪器一边说。
“好了,衣服穿上,半小时后来拿报告。”
就在汪甜玉转身要出门的时候,老大夫突然叫住她:“小姑娘,刚结婚?”
“一年了…”汪甜玉回答。
“以前都没检查过么?”
“恩,第一次。”
大夫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得埋下头去写写画画,搞的汪甜玉浑身毛孔都在紧张。
就在这时,女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阿枫…”
“你在哪啊?阮妈妈说你出门去了…”
“哦,我一个人待着有些闷,出来逛逛。”汪甜玉情绪不高,既然没有怀孕,也懒得多说什么。
“不是不舒服么?怎么还往外跑,天气预报说今下午有大到暴雨,早点回去知道么?”
“恩,你也是。”女孩搪塞着挂了电话,像蚂蚁一样在报告窗口附近逛着圈。
紧张得捏着报告交到医生的手里,开着那越皱越紧,像天津大麻花一样的眉头,汪甜玉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你这个情况,不太乐观啊。”大夫咂咂嘴,眼里闪过一丝让人窒息的同情。
早春的大暴雨十分罕见,汪甜玉走在瓢泼的大路上,仿若一具行尸走肉般游荡。雨水打透了她身上的每一层衣物,眼脸全然无法睁开。
医生的话就像凌迟一样一下下切割着自己的心——双侧输卵管经久性伤害,受孕几率仅存千分之零点三,基本可以判断为终身不育。
为什么会这样?
望着灰蓬蓬的天空,雨水刺进她的双眼,难道真的是老天嘲讽自己得到了太多的爱——终于收回了他的恩赐?
是自己的不珍惜,不在乎,不感恩导致这样的惩罚么?
伸手抚摸着沉甸甸的小腹,女孩依旧不敢相信,这里——已经被判处了死刑。再也不能孕育想要的生命,再也不能回馈爱人一个期待的希望。
这一生,都是一个残破不完整的女人,即便拥有再多美好的幸福,总是缺憾。
汪甜玉想:我不贪心吧,我没想过要这么多吧。从一开始到现在,只幻想过有个和睦的家庭,体贴的爱人,可爱的小孩,过着不穷不富的生活共同努力着。
偶尔小欢笑,偶尔小烦恼,有温馨也有争吵,就那么一点点变老。
爸爸妈妈用生命托起了后代的延续,为什么老天又夺取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可恶!可恶!恩赐我一样东西,就要拿走一样东西。看似最原始的公平,却不给自己任何选择的机会!
可是,如果要选择,她又愿意用什么代价来换取?
失去杜辰枫么?失去小希望么?失去阮妈妈么?失去现在的美好生活么?汪甜玉迷惘了,就像当初,误以为杜辰枫不能生育一样。自己不是也曾做好了跟他相守一生的准备,为他放弃一切的准备么?
但是人类永远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厄运最终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谁能真放下谁能真洒脱。
一辆私家车溅着满身的泥水在她面前骤然刹住,摇下车窗,里面的人破口大骂。
汪甜玉听不清他在骂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路都在闯红灯。就这么摇摇晃晃得往前走。
她想起在灾区时,有惊无险的解脱让她终于愿意对爱人敞开心扉。她无数次幻想着可以跟他生个鼻子像男人眼睛像自己的孩子。
这一切,就像被雨水骤然剿灭的泡沫一般凄迷。
杜辰枫,好好地幸福,为什么只有我和你这样多灾多难?是生活本来如此,还是心态不对?
落汤鸡一样的汪甜玉从走进军区大院之时便叫所有的警卫目瞪口呆。等到杜辰枫冲到门口看到女孩之时,她已经虚弱到话都说不出了。
“小甜!”男人有力的手臂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你这是怎么了?淋成这样会生病的!”
“阿枫!小甜——小甜你怎么了?”阮佳华冲到楼下,看着女孩泛白的脸色,顿时眼圈一阵阵泛红:“小甜,小甜跟妈妈说发生了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关怀熟悉的拥抱,汪甜玉终于打开模糊的眼帘,却没等到说出一个字,便泪如泉涌。
“小甜你不要吓我!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杜辰枫摇晃着女孩瘦削的双肩,却不敢再加一份一毫的力度。那个永远都活在阳光下笑靥如花的少女,此刻轻薄的就像一片纸鸢。
“阿枫…”汪甜玉泪眼婆娑得吐出两个字,骤然昏倒在男人的怀里。
“小甜——”
从女孩手中拽出一张几乎浸湿揉烂的纸头,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却依稀能看出来某某医院妇幼科的字样。
撩开衣袖,纤细的手臂内侧,一块采血后的淤青上针孔瞩目。
杜辰枫抱着女孩,才发现她浑身冰了却惟独额头滚烫。赶紧将她抱进浴室泡在温和的洗澡水里,梦呓中,女孩不停的发抖。
“爸爸…妈妈怎么了?”小希望牵着杜辰枫的裤脚,奶声奶气得说。
“妈妈生病了,希望乖乖的,跟外婆去玩。”杜辰枫掐了掐男孩的脸蛋。
“妈妈怎么会生病呢,她今早出门前还很开心得问我,想不想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呢?”
“呵呵,妈妈跟你开玩笑呢…”杜辰枫咬着唇,直到一丝腥咸的气息钻入口腔之中。
整整三天高烧不退,汪甜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半昏半醒的状况下说些胡话。只是觉得头痛脑热,意识完全无法集中。
偶尔能感觉有人的脚步在床前踱来踱去,一些仿佛从异次元飘过来的话语嗡嗡隆隆。
有时候有谁的手掌我握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脸。
偶尔是那温和厚重的大手,偶尔是温柔纤细的玉指,偶尔又是凉凉软软的小掌。
她听不清有谁对她说了哪些话,耳边一直萦绕着医生的长吁短叹,眼前一直飘散着那张报告单。
噩梦的力量永远抵不过显示的摧残,汪甜玉想,如果自己可以不用清醒,就这么睡下去也好过面对冰冷。
可是她终究醒了,醒在卧室的大床上。
除了高高悬挂的点滴架和床头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外,并没有其他人在身旁。浑身上下半分力气,就好像从骨头到筋都被人抽干净一样。汪甜玉迈着浮夸的步伐推开门。
楼下的大厅里,似乎听得家人们在谈论着什么。
有阮佳华的声音,有杜辰枫的叹息,有宋清平的劝慰,有杜月生的命令。汪甜玉不想下楼,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在所有人面前坦白自己不能生育的真相。特别是,一想到杜月生那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抱孙子的热切心情就要竹篮打水,女孩觉得喉咙一阵阵得哽咽着。
她不想死心,不孕不育又不一定是不治之症,仅仅听了一个大夫的话…就要放弃希望么?
汪甜玉不甘心。
她蹑手蹑脚得从后侧楼梯走出去,还好没有撞上任何佣人。那里临近厨房,女孩就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红心孤儿院的幼年时光。偷吃的东西这种事,她最拿手不过了。
找了两块点心,抓了几片香肠。她踏步走出门去。
不想惊动家人,也不想面对难于启齿的真相。汪甜玉站在那堵曾经差点要自己小命的墙根下。
一年多前,自己刚刚嫁给杜辰枫,爬墙是为了那一侧世界千丝万缕的纽带。
半年多前,自己帮助沈梅溪逃过这堵墙,那一刻,她终于以一个被认可的身份同爱人重回杜家。
这一刻,她要不要再一次从这里走出去?她要一个说法,她不想因为自己…使这个美好幸福的家庭永远蒙上遗憾的阴影。
雨后的天气有些回暖,风还是不小。汪甜玉抓着墙壁一脚迈上了花坛,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
突然之间,温柔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扯住她的腰:“你又要干什么?”
回眸,男人的神情里泛着心疼和讶异,不由分说得跌倒在那宽阔的胸怀里。汪甜玉倔强得站直身子,一双永不言弃的大眼睛挑衅得看着男人。
“我…我出去走走…”高烧刚退,一身虚汗,脸色苍白,还穿着居家服预备爬墙——汪甜玉知道杜辰枫就是脑子进水了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小甜…”男人按住她的肩膀:“我看到了你的报告单,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汪甜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相信,那只是个小小的检查,说不定不准确呢!
那个大夫傻乎乎的,比你的水平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阴超B超,随便拿个棒子在里面搅弄几下就能查出来我的生育系统有毛病?鬼才相信呢——
阿枫!你陪我再去大医院看看好不好,就算…就算有什么小问题,也是可以治的对不对?”
“小甜…”男人凝视着女孩激动泛泪的眼睛,紧抿着唇。
“你别不相信啊,我跟你说那个大夫肯定是庸医!还说我是什么创伤性损伤——别逗了,我又没受过什么伤——那次被枪打到不算,难道给肩膀缝针还会弄坏我的生殖器官不成!
灾区爆炸那次也不能算!你把我保护的那么好,我压根一点都没伤到…真的——”
“小甜!”男人的泪水终于溢出隐忍的眼眶:“别说了!能不能生孩子,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也不要在乎好不好?我们已经有了小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快快乐乐得生活在一起。”
“我就是不甘心啊!你也是大夫,难道不跟着我一起想办法么?现在医术这么发达,就算我真有什么病——也是能治好的啊!能治好的对不对?”汪甜玉捧着男人的脸颊,透过模糊的泪帘,她看清男人那张绝望痛苦到极致的脸。
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这样脆弱的表情,就好像一切灵魂崩塌在伤痛的最前线。
“阿枫…陪我去医院好不好,我们再好好检查一下…就算有千分之零点三的概率,就算有万分之零点三的概率,我都不想放弃!”抖索着苍白的嘴唇,汪甜玉伸手抹去男人眼角那坚强的泪。
“小甜,”男人英朗的轮廓埋在女孩的颈窝:“你十二岁那年阑尾炎急救,手术的时候因为医疗事故而伤到了双侧输卵管。那一刀…是我开的。”
那一刀…是我开的…
七个字,两秒钟说完。却几乎用了半分钟的时间从女孩的鼓膜传入大脑编辑成意识,呼吸扼住喉咙,心跳缩在胸腔。
女孩抓着男人的手臂渐渐松开,她向后退了两步,喃喃得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一刀是我开的!”杜辰枫上前一步环住女孩弱不禁风的身体:“是我害得你不能生育,是我毁了你当母亲的权利!我就是那个草菅人命的混账医生!”
九年前,贪嘴的女孩围着汪爸爸去南方出差带回来的一串小米蕉吃个没够。
那时的孤儿院孩子还没有现在多,那时的汪海棋还是个会悄悄把自己的好吃的留下来给女孩的好哥哥,那时的生活简单又幸福,有点新奇的东西足够女孩兴奋好久。
香蕉吃多是会导致腹泻的,这是常识。
阮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汪爸爸难免粗心。所以女孩一趟趟往厕所跑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快要虚脱的苍白脸色,吓坏了所有的小伙伴。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女孩伏在汪爸爸的背上,半大的男孩汪海棋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就像一整个世界。
当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女孩被汪爸爸送往临近的军区卫生所之时,接待他们的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值班实习医生。
年轻气盛的小医生精准的做出了女孩是急性阑尾炎的诊断,他优雅自信的判断只在女孩迷迷糊糊的视线里留下了印象不深的一瞥。
“阿枫…你做什么?”同样年轻却多出几分沉稳的代班师兄看到兴致勃勃准备手术室的他,眼里的严肃一下子涌溢。
“手术啊!你也看到了女孩子的情况——”
“你刚刚实习两个半月,怎么能在没有代班老师的指导下擅自手术?”
“情况危急救人要紧。”年轻医生自顾自得准备:“代班老师不在,你来帮我坐镇吧?”
“我跟你甚至不是一个部门,这不合规定!”男人拒绝:“情况既然这么紧急,赶快派车送到大医院。”
“师兄!这种小手术我两个月来都跟着老师上过N台了,整个过程背都背得出来好不好?”年轻医生不服气:“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让我晾凉翅膀。放心,根本没有风险的!”
“阿枫,这是人命啊!”
“出了事我命赔给她——”倔强的转身,徒留男人默许的叹息。
飞上太空的火箭可以算错小数点,那一台小小的阑尾炎手术又为什么不能被一刀毁掉希望?
谁敢说自己这一生不会犯错,就像一张小学三年级的考试卷,即便下笔行云流水,又有人真的敢包票自己没有一点粗心大意么?
医生不一样,错了…就是无法弥补的错…
那一刀,划去了杜辰枫所有的自信,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骄傲。他愣愣得站在打开腹腔的女孩面前,颤抖的双手,几乎忘了该怎样缝合。
宋清平已经叫来了当天的代班医生,几个人手忙脚乱得把事情压了下来。
杜辰枫不说,宋清平不说,却不能保证第三个人不说。
虽然还瞒着病人的家属,但一旦曝光,杜辰枫的路就真的走到尽头了。这是铁面无私的杜月生第一次出面,他为人正直,但也有父亲的软肋。
至少他以为,饱受心灵折磨的儿子,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如果他愿意,穷尽一生为患者呕心沥血将是他的追求和救赎。
还在麻醉期的女孩,压根就不会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大大咧咧的汪爸爸,依然沉浸在女儿有惊无险的喜悦中。
唯有心思缜密的阮妈妈,在汪甜玉两年后的月经初潮中发现了些许异常,带着未识人事的女孩去体检——最终得到了让她痛彻心扉的真相。
汪甜玉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感情最好的汪爸爸和阮妈妈第一次发生激烈的争吵。坚强乐观的阮妈妈,打了汪爸爸狠狠一个耳光,然后抱着他哭成了泪人。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
汪爸爸气愤之余,想要去打官司,却被告知当初那个医生家底殷实并已经被送出国接受心理疗养了。
一个星期后,一张价格不菲的支票送到了狭窄破旧的小孤儿院。
年轻的夫妻抱头痛哭,看着已经半大的女儿,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对她吐露。
那天阮佳华问女孩:“如果你有两百万,你想用来做什么?”
女孩说:“想换一个大一点的孤儿院,让大家都住的舒服一点。”
于是,红心孤儿院重新选址盖楼,又多招了十几个孤儿。
日子一天天平静得走下去,杜辰枫和汪甜玉就像两条不再相交的线,各自有着各自的轨道。
但是没有人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从那个无法逃离的记忆深处便已经深深种下承诺和决定。
一个不能生育的孤女,要找到愿意接受她的真爱,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一个做她的丈夫。
一个做她的兄长。
给予她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歆羡的宠爱,最完美的护佑。从一开始的偿还,到后来的接近,到真心的相爱,彼此像长到肉里一样无法分开。
但是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汪甜玉抬起头,他看到杜辰枫身后站着刚刚赶过来的阮佳华,杜月生和宋清平。
“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是瞒我一个人…”汪甜玉冷笑,笑得她自己都厌恶自己:“杜辰枫!宋清平!你们用这样的方法来补偿我——你们把我当什么?!
我早就在怀疑,像我这样的灰姑娘,怎么可能会得到你们这种男人的青睐?原来…你们只是在赎罪!可惜你太小看我了杜辰枫,这二十年来我一个人不是一样过得很开心快乐?贫穷却满足,生活中总有各种各样的惊喜和希望,我不是一只残疾的金丝雀!”
“小甜!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清平上前,他一向善于言辞,此刻却在女孩绝望凛然的目光下说不出一个字来。
“让我们…单独谈谈吧。”杜辰枫松开汪甜玉的肩膀,身后的三人渐渐离去。
“来,小甜——”杜辰枫弯下身来,示意她踏着自己的肩膀翻上墙去。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汪甜玉悲愤的情绪急转而下:“你要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男人倚在墙角下,看着女孩怔怔得骑坐在墙头上。
这样奇怪的姿势和气氛里,杜辰枫说出了两人之间最偶像剧的表白。
“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束缚的护佑,来减轻自己的罪孽。
我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我希望可以走进你的痛苦里。你的人生,我不能缺席。不是因为同情和愧疚,而是因为从我再一次与你相遇,便是真心喜欢你的。
小甜,你可以离开我,翻过这面墙,你可以回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里去。但是你要知道,红心孤儿院也好,阮妈妈也好,还有你最最不能放下的小希望。所有重要的人重要的事都已经跟你一起融入进了我存在的角落里。你逃不掉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你都逃不掉了。”
“杜辰枫,你威胁我!”汪甜玉抡起手,要不是因为胳膊短打不到他,只能悻悻得看着眼泪放下。
“第一次鼓起勇气去看你的时候你十六岁。”男人就像在叙述着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还在念书呢。你喜欢英语,最讨厌数学,体育课永远是满分。高考那年数学42分,你一边自嘲得笑,一边安慰阮妈妈。你没有继续读书,说要去打工赚钱。那年汪爸爸刚刚患病——”
“你早就…去找过我…”女孩咬着嘴唇,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不愿意过早的打扰到你…”杜辰枫靠着墙边慢慢坐下:“每次一想到有一天你会被这样的真相折磨的再也不会露出笑容,我就像被噩梦束缚住灵魂一样难熬。
看着你快乐得恶作剧,看着你坚强的撑起孤儿院的大梁,看着你第一次偷东西后悄悄得哭。
没有因为心疼而帮助你,也没有因为小偷小摸的行为而制你止。不敢轻易得出现,让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羁绊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我…早在你不知道的无数个日月星辰里,就深爱着你。
小甜,自尊也好自由也好,你可以以你认为最适合你性情本色的方式离开杜家,也可以随时带着你豁然开朗的心境回到我身旁。我就在这等你…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守护。”
“神经病!”汪甜玉狠狠得骂了一句,跳下墙头。
隔着一堵墙,彼此就都看不到眼泪了。女孩倔强得咬着嘴唇,用力憋了一口气:“杜辰枫你这个神经病!哪有人像你这样自虐!不过就是失手了一次,赔点钱不就算了么?难道每个大夫都像你一样寻死觅活么!
阮妈妈因为我爸爸的救命之恩就养了我一辈子,宋清平因为跟你是最好的兄弟就替你娶了陆丹,你因为对不起我就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赌上!你们都是白痴么?
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们,给予太多的恩,会把人压死的!”
汪甜玉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中央,她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是觉得好饿。
她穿着居家服挤上一辆公交车,随手摸了一个钱包。抽出一张钞票后原路塞回到失主的口袋里。
不得不承认,这么久以来自己的技术竟然见长,但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
当初做贼是迫于生计,现在是出于自尊么?
汪甜玉拿着这张火热的钞票,跑到街边的粥店先吃了一个囫囵饱。
邻座是一对小情侣,似乎为点什么事正在争执。
女孩气鼓鼓得,但脸色不是很好:“你就带我来粥店补身子啊?”
“这里的猪肝粥很好的,补血滋阴。”
“得了吧,爽的时候顾着自己爽,出了事就叫女的受苦。花钱吝啬又不懂体贴,真是瞎了眼才跟你。”
“唉…不是说了么,咱现在都太年轻,还没做好准备,这小家伙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男的陪着笑脸唯唯诺诺得说。
“那你***带套子啊!”女的一拍桌面,震得汤水肆意。
汪甜玉听得明白,这小两口应该是刚从医院人流回来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有人苦苦求索不可得,有人轻易拥有却不知道珍惜。
“你别这样,小欣。”男的伸手去抓女人的手:“都说了是意外了,咱回家再说好不好?快点吃,凉了就不好了。”
“得了呗,要我生我也懒得生,跟你这样的人生孩子不是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亏进去了么?”女人摇头晃脑得揶揄:“还不如打了。”
“喂!你说什么呢!”汪甜玉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怒火,一下子跳起来冲到那桌面前:“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妈!自己的骨肉说杀了就杀了没你有没有人性啊!”
“你谁呀?”女人一愣:“喂,这女的是谁?”显然她是在误会汪甜玉跟自己的男人有什么。
“我…我不认识她。”男的一脸无辜。
“喂,你有病是吧。我们讲话管你屁事!”这女的本来就火大,此时更是不买账,看着汪甜玉的眼里充满了敌意。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不负责任的态度!你当小孩子是什么?说打就打——”
“脑残吧你,生下来养不活不是更麻烦,你帮我养啊!”女人斜着眼睛冷笑道:“有病!”
汪甜玉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不知道哪本漫画,是讲一个高贵的女医生因为意外受伤导致不能生育,每每看到那些过来医院里打胎的妓女,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便心生妒恨。
最终变成了连环杀手。
这么反社会负能量的东西,在汪甜玉这里都是过眼就忘的。但只有这一刻,她才相信变态究竟是怎么炼成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很喜欢自己?不就是因为那永远挂着笑容,人畜无害的正能量么?
汪甜玉松开拳头,怔在原地。
那对男女莫名其妙得看了看她,然后走出餐厅。
女人又爱又胖,男的高高瘦瘦,用不甚健壮的手臂挽着爱人的场景滑稽又不和谐。
一路上,还能听到女人的声声抱怨不绝于耳,男人始终无话得听着,时不时得帮她紧紧围巾,披披大衣。
看着那隐入人群中的背影,汪甜玉想:一个女人,身材不好长得也不漂亮,教养一般脾气又臭。但只要她有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男人,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得做公主。
坐在临窗的餐桌前,汪甜玉陷入了有史以来的最长最深的沉思。如果她当年要是能这么集中精力得想一个问题,早就不至于因数学不及格而落榜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每次提到怀孕,提到想要孩子的时候,杜辰枫脸上那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表情,悲伤得转瞬即逝。
咬着真相又不敢脱口而出的煎熬,他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着自己的?
她突然想,当初陆丹出现的时候,杜辰枫曾经欺骗过自己关于生育能力的问题。也许他根本就不是在试探自己对他的心意,他只是想干脆绝掉自己的念头,让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发现,让所有的痛苦可以不用再降临到自己身上。
当初被沈梅溪和孟小萌设计陷害的时候,汪甜玉并非生来自信,却是那么自然而然得选择了对男人的相信。
当初为杜月生所质难的过往,不光彩得呈现在人前。男人又是怎样的回护,带着她毅然决然得走出自己的生活。
抛下小贼的污点死角,男人给她换上了天使的皮囊。
离开过往的辛酸苦难,他们之间是一点一点得往彼此身上靠近的,所谓先婚后爱,却爱的一点不比别人少。
灾区生死二十四小时,他们经历了不离不弃的考验,生死与共的承担。
每每回忆起那段惊心动魄,都会让汪甜玉不自觉得想要将男人紧紧匝在怀里。
阮妈妈的隐瞒,杜月生的谅解,宋清平的守护和杜辰枫的牺牲,绑住自己的——从来就只是爱!
来自毫无血缘关系的,最深的羁绊,最深的宠爱。
他们的爱,才是束缚自己无限踟蹰的本源,也是她无论如何都会回去的指明灯。
汪甜玉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内心,她深爱着杜辰枫,深爱着杜家的每一个成员,深爱着现在拥有的一切。
所谓欺骗与隐瞒,跟爱的罗网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站在杜家军区大院墙外,汪甜玉好想一下子纵身翻越进去。她想告诉那里的每一个人,她甚至感谢老天给予她这段最美的遗憾。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公正,你永远也得不到两全之计。若要自由就得牺牲安全,若要闲散就不能获得别人评价中的成就。若要愉悦就无需计较身边人的态度。
若要爱下去,就要做好一切可包容的准备。
这些年,自己无忧无虑的过着每一天,而那个男人却在看不到的角落里饱受着良心的折磨。
终于等到这一刻,汪甜玉流着泪想——自己不是心心念念着有一天可以用笑容打破男人的心结么?
他等待的,不仅是来自爱妻的温柔抚慰。
他等待的是那个十二岁的贪吃小姑娘,给予他发自内心的一声原谅。
就像无数个被自己骗去给他写信的患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予这个无私的好大夫,一声感激,一句祝福。
双手趴住墙头,女孩使出吃奶的劲翻过军区大院。
她是打不死的汪甜玉,一定会以汪甜玉的方式再次走进杜家。
落地的瞬间,一脚踩住什么软软的东西。
吃惊得低头,男人定定得看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汪甜玉一怔。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留在这里给你做垫脚石。”男人的身下,已经聚集了好些烟头。
“我不过是出去吃了点饭而已。”女孩倔强得拧着头。
“你…”
“你什么你啊!”汪甜玉蹲下身来,笑眯眯得看着男人的眼睛:“你这个混蛋,把我身边的一切都做了你的标记,还能让我逃到哪里去?我看呐,你要是只狗,巴不得在我身边撒一圈尿呢。”
“你这是什么比喻…”男人皱皱眉头。
“我有说错么!你把你的兄弟送过来给我做温柔大哥哥,把我的妈妈骗去嫁给你爸爸,把你那帅气的弟弟许配给了一枪差点要了我命的小警卫员。还有我的小希望,现在一眼看不到就跑到你身边撒娇,明明以前是跟我最亲的!你让我这辈子还怎么逃得掉啊?”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子腾和安阳可是强弱明显的。要是给子腾听见你说他许配给安阳,他绝对拿枪崩你哦。”
男人扶着女孩的肩,刚想站起来却打了个踉跄。
“脚都压麻了…”
“你是白痴啊,一个人坐在墙下跟乞丐似的。姑奶奶不过就是出去觅食而已,好像怎么虐待你了一样!”汪甜玉拖着男人往回走:“告诉你杜辰枫,我们两个不欠了,我的人生我做主,就算嫁给了你我还是我自己。
你以后要是再敢自顾自说。自导自演,我一定不放过你哦!”
“你原谅我了?”
“废话。”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男人转过身来,目光深情又暧昧。
汪甜玉不自觉得羞红了脸颊:“那个…当然爱啊…”
“不是这个。”
“恩?”
“我是想问你,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到哪去吃的饭?”
“呃…”汪甜玉像吞了个苍蝇一样直眼。
“汪甜玉!你给我老实交代!”
女孩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我…我下不为例!”扑通一声撞上迎面两个人,笔挺的警服,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杜大夫,就是她么?”年长一点的警官说。
“对,你们带回去处置吧。”杜辰枫看也不看汪甜玉,嘴角抽出一丝冷笑。
“这个…”那警官面有难色:“我们也是接到报案,正好公交车上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女子…你知道现在监控联网,才发现她十几分钟前从杜公馆的围墙外翻出来的。没想过会是杜家的少奶奶跑去体验生活了…这个,看在杜首长的面子上,误会一场——”
“对呀对呀…”汪甜玉赶紧赔笑:“误会…”
“误会个屁!”杜辰枫大吼一声:“你这死丫头,一眼看不到就给我干这种蠢事,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拘留!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阿枫~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杜辰枫拍拍警察的肩膀:“同志,辛苦你们了。什么行政处罚条例,公共安全守则,五有四不八规范,统统让她抄几遍!”
“杜辰枫!你想死啊!”
“是谁答应我再也不做这种事啦?一码归一码,乖乖呆在看守所里反省,明天我带儿子去看你~”
“杜辰枫!你这混蛋!”女孩的声音越拖越远,男人在夕阳下的阴影拉下一条微微的弧度,就像一张笑脸。
后记:
“汪甜玉,说起来你也不算个新人了,那病人走进来的时候呕吐,你怎么就能这样擦肩而过!”
杜辰枫一拍桌子,差点把女孩的眼泪震下来。
“我在去血室的路上嘛!”女孩很委屈:“再说他又不是病人,明明是送他朋友来就诊的,我咋知道他脑部也受了创伤…。”
“是不是病人,不是看挂没挂号说了算。你是医护人员,这点职业直感不用我教了吧!”
“好了杜大夫,这事也是我的责任。”护士长是个三十几岁的少妇:“是我叫小甜离开急诊区域的,之前车祸的病人严重失血…再说那个人明明就是陪着他醉酒斗殴的朋友来看诊,小甜看他吐,还以为是喝多了呢。”
“护士长,你们不能再这么护着她了…上次拿错了葡萄糖当生理盐水,差点把人家糖尿病人害死!汪甜玉——你要是不能用点心,就滚回去继续做贼!”
不管在生活中,男人对自己怎样百般柔情,到了医院永远都是这样一幅铁面无私。
汪甜玉眼泪转了转,倔强的咽了下去:“我知道错了,杜大夫,我这就回去给你写一份报告。”
“记得用打印的!字写得像猫抓的一样。”
“喂,你写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是医生,狂草是我们的职业骄傲!”
回到休息室,男人卸下白大褂,倒了一杯普洱茶递给女孩。
“哼…”汪甜玉一扭头,继续在电脑上打报告。
“还生气啊?”温柔得呼吸在女孩耳边盘旋着,男人有力的大手有节奏得捏着女孩的肩膀:“今天累不累?”
“杜医生威风够了,是不是要回来妻管严了?”女孩露出诡秘的笑容:“左面一点,对对,就是这里!不——不是那呀!”
“怎么不是?明明就已经有反应了…”男人俯身下来,吻着女孩白皙的脖颈。
“这是医院好不好…休息室公用的,一会清平过来——”
“那…咱们到医疗仓库去!”男人起身,将女孩一把拉起来。
“不好吧,”汪甜玉红着脸。
“整天在生死之间徘徊实在太紧张了,偶尔也要劳逸结合,你总不希望我整天压抑得板着脸骂你吧!”
“这是医疗仓库?”汪甜玉看着架子上的福尔马林里泡着个心脏。
“标本室,凑合吧。医疗仓库里有人!”杜辰枫吻着女孩的嘴唇,一手解开她护士装的纽扣。
“怎么会有人?谁在那——”
“清平…”杜辰枫诡秘一笑:“跟新来的女医生。就是你上回说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啊?”汪甜玉不可置信得瞪大眼睛:“清平谈恋爱了?”
“废话,难道你让人家一辈子守在你身边做禁欲的兄长啊!”
“我…我只是说,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怕你伤心呗。女人么,都是会喝飞醋的动物。你早就把清平当你私人所有物了吧。”男人放开她的唇:“我说你能不能不在这种时候八卦些有的没的啊!”
“你真的要在一群骨骼标本和内脏器官里…跟我那个?”汪甜玉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冷。
“汪甜玉,你是一名白衣天使,基本的素养就是要一边看解剖教材一边吃泡椒凤爪。当然也可以在人类科学的进步贡献品里,完成最原始的生理冲动。”
“你太抬举我了吧,我自认为还没有能到为医学牺牲底线的程度!”汪甜玉嘴角抽搐:“人家结束后,总归会腻腻歪歪得说些情话。难道你结束后要随手拿过来几个瓶子跟我说,这个癌细胞是中期扩散,这个心脏瓣膜呈现僵化么!”
“我是要告诉你,”男人的眼神越来越严厉:“这个雄性生殖器官可以让你无暇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夏天的傍晚凉风怡人。
汪甜玉牵着男人的手,男人的背上背着熟睡的儿子,正从江边公园散步归来。
“阿枫,你以前有想过幸福的日子会是这样的么?”
“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了。”男人攥着女孩的手紧了紧。
路灯把三个人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叮咚一声短信响,汪甜玉翻包一看,差点兴奋得叫出来:“阿枫!太好了——”
“恩?”
“妈妈,妈妈怀孕了!”
“你是说阮妈妈?”杜辰枫腰一挺直,小希望差点从背上滑下来。
“废话,我还有哪个妈妈!太好了——阿枫。”
“是啊,老天有眼。”杜辰枫抚摸着汪甜玉欣喜若狂的泪水:“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知道因为杜家无后的事,让你每次面对爸爸的时候心里都很难受。虽然爸爸早就不在乎这种事,一直也把小希望视如己出,但我明白你一直有心结。”
“阿枫…谢谢你的明白。”
“现在好了,我跟子腾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得对老头子说,想要孙子——自己生去吧!哈哈!”
(终)